《归途_长耕》第9章


“大少爷,你还有什么吩咐?”
大少爷坐稳了,又平平气,挥挥手说:“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不会是交代身后事了吧?
我觉得有点难过。脑海里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在胭脂楼养伤的大半个月。我从床上醒来时,我娘亲正抱着我大哭,这一哭就是两天。到了第三天,她开始厌烦了,撒开手不再理我。于是,我便被请出她的香闺——毕竟我在那里会影响她的生意。之后的十多天日子,我都是在柴房里度过的,孤零零,无人照看。现在大少爷的情景,和我当年不是挺相像的吗?只是没想到大少爷这样的风流人物,也落得和我一样可怜的处境……
“你哭什么?”大少爷突然说话,让我回过神来。
我一愣:“我没哭啊?”
大少爷直勾勾地看着我,脸上除了疲惫,没有太多的表情,说:“你没哭,那你脸上的是什么?”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我毫不犹豫就抬手往脸上抹去。
真的是湿了一片。
我傻愣愣地坐着,大少爷估计不愿意看了,说:“我还没死,不必急着给我哭丧。”
我心说,原来大少爷以为我是因他而哭的。忽又想到,大少爷临死也这般孤零零冷清清,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为他而哭,此刻连最亲近的松娘也不知所踪。
这么一想,不禁感同身受,悲从中来。
大少爷有点慌了,语气不太耐烦,说:“让你别哭,你还哭得更起劲了,怎么跟青楼里的姑娘一个样!”
这是骂我跟个娘们似的。
我刚要发作,猛地又见大少爷身子晃动,剧烈地咳了几声。
他是猛然间说了这么多话,身体吃不消了。这么想着,我心里一软,便不想再跟他计较。
我提袖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囫囵一擦,说:“我本来就是青楼里出来的,跟青楼的姑娘像有什么出奇的。”
大少爷止住了咳嗽,一张脸因为咳过,红得厉害。
咳完后,大少爷淡淡说道:“青楼的姑娘可没你这副模样好看。”
这样的对话似乎和寻常不太一样。
“你以前还说我丑。”我急着抢白。
大少爷有点疑惑,问:“我说过?”
我看着大少爷的神情不像是在揶揄,一时间不知怎么回话。两人这般倚靠地坐着,呼吸相闻,我直觉得屋子里闷得慌,连忙跳起来说:“我去开窗通通风。”
大少爷没有反对。
我走去将窗户打开,听见身后传来大少爷的声音:
“阿柴,”他突然叫我。我回过身来,只听得大少爷望着我说:“你是阿柴对吧?”
“阿柴这个名字还是大少爷取的。”我轻轻一笑。
大少爷微微点点头,说:“我想起来了。”
原来你方才一直没想起来?我突然有点不信他的话了,满腹狐疑地望了过去。
大少爷的视线将我从上到下扫了扫,突然开口,语气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他说:“你怎的还没死?”
我当下就愣住了。
毒舌之人我也见过不少,可没见过如大少爷这般毒的人。开口就问我怎的没死,怎的没死,怎的没死……
我算是知道大少爷多盼着我早早去死了。可真是天不遂人愿,眼下快死的却是大少爷自己。
大少爷哪里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等了半天没等到我的回复,又不耐烦了:“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阿柴,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吗?”
完了。敢情大少爷还不知道自己得了天花。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亲口将这个噩耗告诉他,只好先点头应付。
“你真的知道?”他又问。
我又点点头。
他似乎是不太相信,犹豫一下,才为难道:“我得的是天花。”
我的乖乖,原来你自己也知道。
我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大少爷看到我一脸欣慰的表情,又怔住了。
我一拍脑袋,大少爷得了天花,我怎么还能欣慰呢!赶紧又说了句:“对不起……”
大少爷似乎没听到我的道歉,有点惊讶:“你知道天花是个什么病吧?文园的人个个恨不得早点离开,能走的都走了,你倒好,还过来照顾我。阿柴,你不怕死?”
我想了想,如实回答:“怕的啊。”从小在胭脂楼看惯生死,而且我娘就是死在我眼前的,我怎么会不怕死?
大少爷眼神一黯,疑惑道:“那你怎的不走?”
我不知为何一下子泄下气来,讪讪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吃了水粉汤圆,左右不过揩油借光的意思,心里过意不去吧。
大少爷只盯着我看,也不追问下去。我这脸皮要是薄一点,估计早就被他盯破了。
第9章 照顾
大少爷认出我了,他说:“阿柴,你长大了不少。”
是吧?我也乐,自从换到厨房打杂后,吃好喝好睡好,这两年身子如树木抽条般长得飞快。等等——大少爷这么说,该不会是发现了?
果然。
大少爷下一句就说:“看来在厨房没少偷吃。”
我嘿嘿一笑,岔开话题,“说起吃的,大少爷,你饿不饿,要不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大少爷摆摆手,说:“不用,我吃不下。你走吧,我困了。”说完又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看他的样子的确是乏了。我给他掖了掖被子,候他睡着后,悄悄退了出去。
文园现在就如一座荒园,除了偶尔几声鸟鸣和着清风,便再也没有其他声响了。我轻松迈步在鹅卵石铺砌的小径上,此生没有一刻像现在一般,觉得无拘无束,人生惬意。
一路无碍,回到厨房。厨房里还储藏着不少的食材,我挑了几样药材熬了稀粥。这几样药材虽然不能治疗天花病,但是有补气健体的功效。
熬着粥的时候,又想起大少爷说不想吃东西,恐怕是病中没有了胃口,也不知道这粥他肯不肯喝。若是……我突然想到了松娘的水粉汤圆,如果是水粉汤圆,虽不是松娘亲手做的,但大少爷或许多少能吃一点。
之前松娘做水粉汤圆的时候,一次性做了好大一袋细粉,刚好可以直接拿来用。
我在厨房折腾了半天,费尽脑汁回想松娘做水粉汤圆的步骤,好不容易终于是做了一锅出来。熟应该是熟了,就是汤圆子大小不一,歪歪扭扭,卖相差了一点。
到了晚上,我将药材粥和水粉汤圆一同端到大少爷房里。
大少爷在熟睡中被我摇醒。
我说:“大少爷,起来吃晚饭了,我给你熬了点粥。”
大少爷幽幽睁开眼睛来,看了我一下,说:“端走吧,我不想吃。”
我二话不说就将碗端到他面前,说:“你多少喝点,这么多天没吃东西,你是迫不及待想去见阎王?”
大少爷似乎是习惯阿柴式的无礼了,只白了我一眼就不作其它反应。
我见他不肯吃,只好来硬的,将碗放在床沿边,弓起身就要扶他起来。
大少爷明显是不愿意起,但病中虚弱的他也只得任我摆布了。我往他背后加了两个垫子,让他靠得舒服点,然后又将粥端到他面前。
“滚。”大少爷淡淡一句。
我充耳不闻,将碗往他嘴边凑。
大少爷瞥了我一眼,抬手一挥,一碗粥洒了一地,我衣襟上也沾了不少。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把粥晾凉了一点。
我把衣服整理干净,又重新去厨房给他端了一碗过来,送到床前。
大少爷吐了一口浊气,随即就将视线移开。他似乎将自己整个人凝聚成抿得紧紧的一线薄唇,并以此来抵御我。
我的耐心好得出奇,缓慢用勺子搅拌碗里的粥,一边吹气,一边说:“大少爷,你为什么突然生了天花病?”
大少爷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停下动作,将碗递近了一点,说:“老婆没了,有什么关系,再找一个便是了。人啊,还是这条命最重要。”
大少爷幽幽道:“我这条性命眼看就要留不住了……”
我继续说:“有人盼着你死,你难道要如她所愿吗?”
大少爷眼睛眨了眨,眼珠子亮亮的,嘴唇一张一翁,却也没说一个字。
我没辙了,使出杀手锏,劝道:“大少爷,我给你做了水粉汤圆,你先把这碗粥喝了,我就端水粉汤圆给你吃。”
大少爷好歹是给了我一点反应,“你会做水粉汤圆?”片刻的惊异,随后又拧紧眉头,疑心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水粉汤圆?”
我如实将松娘教我做水粉汤圆一事告诉他。
大少爷一听,更加惊奇,“松娘竟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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