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说·六月一日》第11章


显示正在发送的图标亮了一阵,终于暗下来。
“就是这里。”易柔捡起一块石头扔进不远处的大海。夜晚的大海全然不同于白天,黑暗中潮水拍上来,退下去的时候总好像要拽着什么一起到海的深处。
“简拿斯原来的家就离这儿不远,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他提过很多次。”
“‘一个人躺在卧室里,从窗户望去就是无际的大海,月亮孤零零地斜挂在一边,海平线是一片银白,天也蓝得冒着湿气,眼看就要滑进大海中。我总是把手搭在眼眶上,慢慢就会觉得自己要一点点硬成化石,连同落入眼中的银河系,慢慢沉入黑色的潮水里。’是这段没错吧?”
易柔点点头,“传言他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女朋友,分手后还写了很多歌给她,有人告诉我那个人就是现在的画家黎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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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无人之境(6)
我简直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可能?他们不是一直都只是好朋友吗,要是分手怎么会后来还那么要好?而且这一次黎素心也没表现出怎样啊。”
“算啦算啦,不议论故人的事了,”易柔摆摆手,“我也只是听说的。”

一整个寒假都窝在家里,和越凛除了偶尔互相发些不痛不痒的短信也没再见面。尽管没出息地想问他和女朋友之间怎么样了,可短信编了又删,总是发不出去。
从网上看到一个食物链理论。就像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爱情中也有一方被另一方吃定的现象。运气好的是成为男女朋友,一个甘心被另一个吃掉,悲惨的自然就是前途一片昏暗的单恋,那些人只能祈求大鱼掉转头来,吃掉自己这颗小小的虾米。
越凛当惯了鱼,却终于遇到让自己膝盖发软的大鱼,对方再怎么折磨他他也甘之如饴。正要把这段话伪装成玩笑发给他,却看到他改了签名,“恢复单身,杨小姐再见。”
和他开玩笑时总管他女朋友叫杨小姐。
到达越凛家楼下前,我一直在考虑该怎么安慰他。远远看着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瘸着左腿走出来,走路的时候腿都要轻轻抬起来再落下,我心里一沉。
“吓傻啦?”他没好气地掏出帽子戴上,“没事的,前天被开水烫了。”
看我没出声越凛慢慢收敛掉故作轻松的样子,好像将气球的气放掉然后折起来装好。然后他眉头也沉下来,“陪我走走吧。”
我沉默地跟在越凛后面,愈发觉得他瘦。尽管这样显得更挺拔,可我看着一阵风吹来他都会被吹倒的落魄样子很心酸。
他以近乎怪异的姿势走了五站地,中途去扔掉从兜里翻出来的便条,却狠狠踢了垃圾桶一脚,期间三次转头看我却欲言又止,我看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喂喂,你说我之前对她那么死心塌地是不是特傻?”
我应该说些什么,可张嘴时才发现它们消失在某个出口,如同突然遁迹的内陆河。
“算了,你是不是饿了?”越凛第四次转头,递过来一块巧克力,“去吃饭啊?”
然后他露出狡猾的笑,“就当我为那次放你鸽子赔罪吧。”
“放心,我才不会客气呢。”巧克力被我放在掌心握了很久,终于还是揣进兜里。
天空中缀满星星,沉甸甸的,好像即刻就要划开夜幕散落一地。
显出疲态的越凛坐在我对面,汤的热气扑上来模糊他的脸。他可能在隐隐期待我的安慰开导,我有微妙的预感。也许这一次他的失意使得我们终于又站在一条线上,可我没办法轻松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也没办法给予他好朋友之间应该有的支持。心底刻意压制的风又从缝隙里冒出来,缠绕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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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无人之境(7)
“还记得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的吗?”
“当然了,”越凛抬起头,眼睛狡黠地眯起来,“我开玩笑叫你‘大板牙’,你一下子就翻脸了,骂我有病。”
这下轮到我诧异,“不是音乐教室那次?”
“当然不是了,那已经是很后很后的事了。”
然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稍微缓和的气氛眼看要沉到谷底。
“我说你,高二那次我说‘要不要在一起’你也是当玩笑听听就算了吧。你以为那是玩笑我当然也只好糊弄过去。”越凛把帽子摊在桌子上细细抹平,“可惜保质期已过,没法兑换了,哈哈。”
好笑吗,这样不是更冷吗?
“别开玩笑了。”我脸色发僵,简直想用力把这几个字刻在某处。
如果可以的话,想在越凛说出那句话之前按下暂停键,或是干脆倒退洗得一干二净了事。如果。可惜我既没有鼓起勇气说“那之后其实已经喜欢你到现在”,也没有胆量承认我真的很生气,我只是又一次本能地选择了可以伤人的话。
“你那么多情,我怎么敢相信你?”
原本呼之欲出的情绪立即缩回去,越凛眼神暗淡下来,再次躲进不断腾起的水汽后面,半晌才一字一顿地说:“可是每一次我都付出了真心。”
那语气轻得如同一团雾。

死党第一次看到我的高中毕业照就指着越凛说:“你喜欢这小子?”
看到我被吓呆的表情她又撇撇嘴,“这么明显,你看看你紧张的德行,怕是全校都知道了吧?”
“你有喜欢的人了?”临近高考,一起回家时越凛这样问我。我心慌意乱反问他为什么这么问,他只是夸张地耸耸肩,“感觉。总觉得能闻到点儿什么。”
两次对话都没有继续展开,如同写了大半又被重新塞进抽屉里的信。喜欢某人的心情恐怕没办法真正与人分享,更别提当成一段谈资。同样的,食物链也罢过山车也罢,比喻统统无法描述清楚那是什么。回头看这五年,一切都在分拆移动消失,原来记忆都不是很牢靠,我像企图一叶障目的愚者,一个人自以为是地背负着这种细微的心情,走到空旷的荒野才意识到可能早已经在哪个岔路口走错。
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我真正地成了一个人。越凛没再主动联系我,我也没有试图去联结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大街上再也不会铺天盖地地播放简拿斯的成名曲,喧嚣的总会淡去,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规律。
直到突然收到易柔的邮件,她叮嘱我去看一本杂志一个多月前对黎素心的专访。
天气越来越热,下午的图书馆也懒洋洋的。从书堆中翻出那本以专业性著称的杂志时我就明白了易柔的意思。封面上黎素心淡淡地站在一幅颜色妖娆甚至是狰狞的画前面,画的主人公摊在一个破旧的柜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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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无人之境(8)
这是一个系列专访,被采访的人要回答同样一套问题。专访本身写得乏善可陈,可记者在后记里写了这么一段话。
“她家院子里有个小小的瀑布,谈话时都能听到水声。最后我照例请她谈谈‘感情’二字,她转头看着窗外,隔了很久才又看我,我承认我本以为她会说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开始是我说试着在一起,他从来不是好情人,任性,自私,脾气暴躁,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但同样折磨人,很长时间里我们都是吵架吵架,甚至还会动手。最激烈的时候我都想一死了之。终于有一天他说‘算了,就做回朋友吧,当是和平分手。’他说我是像旧家具一样亲切的老朋友。”
黎素心说完这段话就陷入沉默,就在我以为采访已结束时她突然又慢慢开口,语气中有种难以捉摸的意味,像开心又像叹息。
“‘可是该死,我到现在还爱他。’
“这就是她最终对感情的诠释。”
我站在书架旁边读完了整篇报道,算算时间,简拿斯那时候已经去世。接受采访时黎素心想必没有哭,可在我的想象中,始终挥不去她悲戚地站在迷宫中,迷宫出口那幅叫做“心”的画伸出长长的不断摇曳的触角,发出微弱的光的样子。
像被什么蓦地撞了一下,有种情绪几乎要把心撑破似的腾地升起,我很想很想越凛。
“都想好了?”越凛侧着头问我,“把简拿斯的唱片全部给我?包括那些珍藏版?”
“嗯。”
“给我了就不能后悔了。”
“嗯,我知道,反正也是你比较喜欢他嘛。”
“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大方?”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眼睛亮得像某种小动物。
“……再这么说我就真要反悔了。”
天空下起蒙蒙细雨,我和越凛都没有打伞,兜起帽子站在路边等绿灯。夏天已经冒出头来,什么都是簇新的,连这片雨都散发着令人感激的清新气息。
“喂喂,越凛。”我看着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以前的任何问题都一笔勾销可好?”
“原来这都是要收买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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