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何来》第9章


良久,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仿佛在试探一个未经求证的假设。
“奈斯。阿伦·奈斯。”
周凛翻书的动作顿了一下。
“奈斯提出了深层生态学的概念。在他的眼中,人并不处在世界的中心。人类无权凌驾于其他物种之上,更无权决定一切。所有生命形式都应平等地分享自然、拥有价值。”曾遐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出来,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两个小时之前想与人分享的读书心得,最后竟是在这种情境之下完成的,“不管这一思想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但至少,它成功地影响了我。”
周凛放下实验手册,眼神中的欣赏一闪而过。
“难得啊。”他站起来,处处透着愉悦的气息,“终于有人答出了我的问题,那就给你一个奖励吧。”
曾遐看着他貌似无害的笑容,心下一沉。
“这次的活儿就免了……期末那次大扫除归你了。”
期末?大扫除!
曾遐回报他一个微笑,恰到好处,毫无破绽。
MLGB。
长谈过后,贺风帆从钟振闵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此时天已近黄昏。
日薄西山的景致要是落到其他人眼里,大概还有兴致吟两句诗。但贺风帆不会,因为此时此刻,他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关。
他自问不求名也不求利,只想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他热爱生物,但更爱安稳的生活。可老天为什么就是不肯成全他呢,偏要将他推进一个两难的境地。
他坐在办公室里颓然地想着。
正巧此时范澄扉进来收拾东西,同他打了个招呼,他却毫无反应。
范澄扉纳闷着,一看他的脸色,果然不好,但又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思索片刻,刚想拍拍他的肩,他却倏地站了起来。
“够了,现在什么都不要跟我说。”贺风帆漠然道,走出办公室。
范澄扉愣在原地,早先那阵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贺风帆踏上楼梯,一直走到顶楼。他打开通向天台的门,走了出去。
一走上天台,风便呼呼灌了过来。夏末的风带着特有的温热气息,把他吹醒了。望着楼下行色匆匆的师生们,他的脑海中又响起了钟振闵的质问。
“为什么那篇论文的数据会出现这么大的差错?”
“你老实告诉我,究竟是你的问题还是你博导的问题?”
“四年前的论文,不是没人会追究,我只想先给你一个申辩的机会。”
还能有什么原因。师生联合发表的论文,功劳一向都是导师的,出了差错却只能由学生来背黑锅。
贺风帆无奈地笑了笑。
这不是对某一领域的偏见,只是对自己当下处境最正确的理解。
天色渐暗,他眨了眨眼,想将周围看得更清楚一些。
对不起——他忽然叹了口气,在心中默念——我不是想要发脾气,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有多失败。
04 浸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一)
自然的力量推动着日月累积和季节更替。岁月仿佛一个破车轮,颤颤巍巍地转动,走的未必是一条直线,却始终向前,从未止歇。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转眼就到了丹桂飘香的时节。
生物楼里烦恼的事依然存在,八卦的人也依旧聊个不停,不仅从未止歇,还愈演愈烈。
“曾迩,你们石SIR今晚值班吗?”
完成了一天的任务,几个学生百无聊赖地打扫起了实验室。其中一个生物女悄悄问道,却不小心被其他人听到了。
于是生物女们纷纷发问,花痴的表情让曾迩有种想逃的冲动。
“屎SIR啊……”曾迩放下抹布,提高嗓音,装腔作势地朝外看了看,“不知道。”
大伙儿“哎”了一声,作鸟兽散。
“你们不会看上屎SIR了吧!”高霏霏怪叫道,熟门熟路地放回实验器材。
这帮语言所的研究生搬来生物楼也快半个月了,大家的专业虽然不同,但好歹年纪相仿,便很快混熟了。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精神,他们除了分担打扫实验室这种苦差事,自然也要分享各类八卦消息。
“怎么着,不行吗!石SIR不仅人长得帅,教导学生还那么认真。”话音刚落,便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认真认真……你们被他“教导”过几次就不会这么觉得了。曾迩不禁腹诽道。
高霏霏则连连冷哼,心想这些姑娘是不是长期对着奇形怪状的生物,以致审美出现巨大偏差。
“你们还是死心吧,他很讨厌理工科学生的。”高霏霏撇撇嘴,忽然话锋一转,“我倒是觉得,你们周老师很不错嘛!”
“你说周凛?”
这次轮到语言所的花痴们不住点头了。
“那你们也可以死心了,那个面瘫男除了摄影,别的事一概不关心,而且啊——”一个女生清了清嗓子,“他最讨厌女学生了。”
“那我不要了,还是还给你们吧。”高霏霏说着,做了个投掷的手势。先前那个生物女则做了个稳稳接住的动作。
一来一往,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这算不算苦中作乐?”终于有男生说话了。
“我们当然苦啦,房子都没了。你们应该还好吧。”
“我们哪里好了,你看这破楼,不如也炸了得了。你们至少背后还有人撑腰,我们却是真的被遗弃了。”
生物男说着,叹了口气,指指窗外。
“桂树林的尽头就是生物系新楼,那些有前途的学科都在那里。只有我们植物学因为地方不够,才留在了这栋老楼里。”
生物男眼里满是落寞。
“也不知道我当年脑子是进了什么水,竟然选了植物学。”又有另一个自嘲道。
“植物学不是挺好的嘛?”
“好什么好,连点用处都没有。”
曾迩拍了拍他的肩:“那就比我们语言学好啊,语言学才真叫没用。”
其他人刚想说话,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你们就别比惨了,改天来我们先秦文学的研究室玩儿,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无用之学。”
那人说着,闪了进来。
曾迩一看,笑了,这不就是那个开学时戏弄便民服务队的学姐吗?
“哟,今天您怎么大驾光临了?”有人熟稔地打趣道。
“我这次可不是来串门的。”对方笑了笑,扬扬手中的宣传册,“有事找你们商量。”
“周老师!”
雷亦清站在一组照片面前,扭头看着不远处的周凛,惊奇地喊道。
周凛转头,“嗯”了一声,又迅速转了回去。
倒是周围的几个学生把目光投向雷亦清,定了好几秒。倒不是觉得他好看,而是示意他小声点。
雷亦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想起来这是公共场合。他下了课,看到小礼堂正好有摄影展,就进来凑凑热闹。谁知这么巧,看到了自己的老师。
雷亦清保持那个扭曲的姿势没多久就败下阵来,索性放弃眼前的照片,直接走到周凛旁边。
“原来老师你对摄影这么感兴趣啊。”
周凛微微颔首,算是回答了,眼睛依旧没有离开那些照片。
被定格的小亚细亚半岛以其从容的姿态迎接周凛的审视。人物、动物,美的、丑的,那片广阔土地所孕育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他眼前。
这场名为“奥尼尔之眼”的摄影展,由一位艺术系的教授所办。作为本届校园文化节的开场展,第一天就吸引了不少师生。
这就是镜头下的西亚?周凛的眼神扫过一张拍歪了的照片想着,那自己早就可以办个“达尔文之眼”了。
“奥尼尔”这个名字后头隐藏着的是象征主义也好,表现主义也罢,在周凛看来,都只不过是一个噱头。货真价实的技术才是一场摄影展最需要的。而这一点,他认为并没有在这场展览中体现出来。
忽然,他瞥见雷亦清同样专注的表情,终于开口了。
“你也有兴趣?”
“以后要教小朋友嘛,当然什么都要懂一点。”
“你毕业后要去做老师?”
“也不一定,我打算先去支教,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没想到你还挺有爱心的嘛。”
雷亦清嘿嘿一笑,没说他其实有私心——雷爸当年就是从一个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回去支教也算替他支援一下山区的教育事业。
“对了,这场展览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之眼?”雷亦清忽然问,看了这么久却连名字都没记全。
“奥尼尔之眼。奥尼尔是一个人的名字,著名的……”
“我知道,篮球明星!”雷亦清兴奋地说。
周凛听到回答,诧异地看着雷亦清,挑了挑眉,只憋出一句:“你还是上网查完了再开口吧。”
雷亦清刚想追问,管理员却宣布即将闭馆。一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到了饭点。吃饭可是件大事,他想着,和周凛挥手告别。
“还有啊——”周凛突然叫住他,补了一句,“千万别说你是我学生。”
雷亦清不解地耸耸肩。周凛则指着“奥尼尔之眼”的宣传板,严肃的脸没绷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你们竟然不知道!”研究先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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