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第90章


顾淮南几乎没有变,像一株竹子一样挺立在那里,面容熟悉而陌生。白衣,灰裤,削短的黑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程今夕诧异自己直到这一刻依旧觉得,能够称得起这句话的,除了顾淮南,再没有别人了。那是铭刻在她心里的模样,眼睛,鼻子,嘴巴,那张脸,那副身躯,都是如烙铁烫伤过她心头的。
就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那双清澈通透的眼睛,只要看向你,就会让你觉得他的眼里只有你。
那一瞬间她愣怔地看着他,眩晕地几乎站不住。她不知道当时她眼中更多的是讶异还是怨愤。她只知道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眼睛就开始疼痛,痛得几乎睁不开。
或许心脏里有一条不为人知的筋脉是通往眼睛的。程今夕想。
心疼,跟着眼睛就疼。揉一揉,依旧缓解不了。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哭。就像干涸的泉眼,眼中除了沙子摩擦过的粗粝感,什么都没有。
而且,流泪总是会让事情变得难看而不易收拾。年轻时候的爱情让她深有体会,所谓难过更多都是自找的,与人无尤,自己若不坚强,谁还会无时无刻哄着你呢。
程今夕心想,就这么算了吧。彼此各不相干地活着,做个再见亦能平静寒暄的陌生人。
当年他得病的时候瞒着她骗她离开,在他身体饱受折磨的时候她没有陪在他身边,他也不曾知道她后来受过的。现在他的病看来是好了,而她也没死,就算扯平了。
这么想来心情大概就会好一点,释然也就多一点。她苦笑暗叹,原来自己这么会做生意了。
说来说去,还是缘分太浅。
如果,真的能忘记……
程今夕光着脚木讷地站在十楼,冰凉的大理石渗透脚底,寒意上侵,她倚靠着栏杆扑出半个身子往下看。
倏然生出一种想要往下跳的冲动。幸而脚底的寒凉让她瞬间清醒,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中,那对相依往停车场方向走着的恋人,恍惚不已。
如果真的有再世为人,那么,她过奈何桥的时候一定是少问孟婆要了一碗汤。
就是因为那碗汤,前尘往事中,其他人都放下了,却只有她放不下。
为什么只有她放不下?
程今夕注视着那双背影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无知无觉地说,“因为太疼了。”
太疼了,顾淮南。
、第一百四十一章 恰如春水
第一百四十一章 恰如春水
程今夕在盥洗室内看到顾淮南吃力地拄着墙壁,脚底虚浮状似难以站立好像随时会倒下,她只是愣怔的零点零一秒,几乎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扶住了他。
手指方才触碰到西服的褶皱,随之换来的就是两人同时不由自主的错愕。
程今夕指尖一僵,扶着顾淮南的手臂有些尴尬,顿在半空中,烫手山芋似的握也不是,放也不是。
酒过三巡,微醺到酒气上头,身上总归是有些胸闷发热。
“你……没事吧?” 程今夕只觉得胸口火烧火燎,犹豫后,讷讷开口,“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就连声音都不像是从自己喉中溢出,涩哑的,陌生的,撩得人莫名恐慌。
几乎相差一个头的身高,顾淮南即使微微躯着脊背,依旧让程今夕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好在,顾淮南一直温润,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带给别人压迫感和侵略感的人。
此时顾淮南低垂着头颅,脸色苍白,额头隐隐有汗。斜四十五度角看去,视线下好落在他的如画的眉目上,狭长的眸子敛成了细微的弧度,半截眼尾似乎是因为某个部位痛楚所带来的牵扯,微微地垂着,浓密的睫毛染上了潮湿的雾气。
程今夕光裸的手腕上缀满了名贵璀璨的首饰,稍稍一动作,就叮呤当啷地响,盥洗室外刺目的灯光下忽闪着让人睁不开眼睛。
是的。
他们都披着最是华美的礼服外衣,弧光交错间,清汤薄酒混着真情假意,与人各自精彩;他们互不相干,却拥有相似的骄傲,站在自己世界里金字塔的顶端,几乎已经遗忘他们曾经交集最后分开,甚至已然相信日后都永远不会相逢;他们在对方的眼前充当一个陌生人,擦肩而过时,无意中眼神的碰撞都会让人心悸地疼痛,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错开,直到寻到一个逼仄的角落将那让自己猝不及防的难过悄悄掩埋。
是的,被外界所知的世界里,这个叫做顾淮南的男人从来都只是隐没在只有她知道的角落里,世人不知道他的存在,没有人相信他们有过一段缠绵悱恻却痛彻心扉的前尘往事……亦没有人会跟她提及他……
那是不能让人知道,也不希望让对方知道的。就连稍微的关心都仿佛成了一种罪罚,害怕那逾越的一星半点成了燎烧意志的火种。
可是她已经不敢确认那关乎的是怎样的情感,她对顾淮南的,顾淮南对她的。或者那已经不是爱,只是被时光消磨后对于曾经的遗憾。
遗憾那段错失的感情和婚姻,遗憾往事终究要如烟消散,遗憾无论曾经多么相爱都必须听天由命,失散在人海。
程今夕看着顾淮南,视线一点点模糊,之后又一点点清晰。
那一刻的想要碰触的感觉很熟悉,熟悉到甚至让她以为什么都没有变,可现实多么经不起推敲,渴望亲近之后的僵硬让他们都明白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二十七岁的她,三十七岁的她。改变早已翻天覆地。
程今夕甚至想,如果顾淮南不再出现,没有人反复与她赘述有关他的一切,没有人提醒她那道伤痕的存在,是不是终有一天她会将这个人永远的忘记。
直到最后连名字都不再记得,就真的什么都过去了。
当然,她已经不是年轻的小姑娘了。这样天真的想法只有做梦的时候才不会被自己嘲笑。
陆氏集团成立六十年的周年舞会,程今夕作为陆氏少东陆晋言的女伴出现,风光无限,其中意味更是众说纷纭。
而顾淮南为何出现在此,程今夕不得而知。生意场上的事她不见得多懂,却也了解各种的弯弯道道,成功商人间的关系千丝万缕,密密交织如网。尤其是陆家和顾家这样叱咤两方的巨头,有所交集,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所谓相遇也不过只是意外,就连缘分也不过是意外。程今夕如是想,渐渐释怀。于是扶住顾淮南的手握紧了几分。
顾淮南微抬眼皮看了她一眼,湿漉漉的眼珠子光溜闪亮的像是被水刚刚洗过一样,眼白上还渗透出几条鲜红的血丝,看上去像极了一只楚楚可怜的小动物。
顾淮南被灌了不少酒,虽然他的酒量一向不错,即使喝多了也不曾会有失态的时候。可是程今夕依旧在那镇静的面容下看出了六七分的醉意。
他仿佛看到了有透明的花朵从他的眼睛里开出来,无辜而脆弱,让人心生怜惜。
天地刹那静默无声。
这是五年后她第一次好好看他,而他一句话也没说,任由她肆意的打量,眼神平淡,如无风吹过静止的湖泊。程今夕觉得顾淮南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不介意所有人都在看他,也不介意看着所有人。
顾淮南只是习惯了这样做,礼貌,顺从。但那也仅仅只是习惯,而你跟所有人都一样,并无差别。
是的,就是这样。那么美好,犹如绅士标杆式存在的顾淮南。
一丝苦笑溢出唇角。
程今夕暗叹自己克制不住的那点小心思是如此可笑,心如裂锦般撕了缝,缝了撕,以为早就不会有什么感觉了,却还是在须臾间就失了道行。
她径直挽着顾淮南走向楼上无人的包厢,吩咐服务员送上解救的茶水之后,将顾淮南安置在软垫的沙发上,看着他默默将解酒茶一饮而尽。
茶杯放在玻璃质的茶几上发出咣当的脆响,程今夕正直愣愣地盯着地板闻声惊了一下,抬头与顾淮南对视。
这一看,就是良久的相顾无言。
顾淮南像是得了失语症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或者,他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无所谓说什么,在等着她开口而已。
程今夕突然就熄了火似的挪开目光,瞥了眼窗外的漫天星光,似乎酝酿了很久才问,“你的病……这样喝酒,不会有问题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如何放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如何放下
“没关系,”顾淮南眉眼温和,嘴角似是有笑,仿佛并不诧异她知道了真相,只是如是说,“手术之后这些年都恢复得不错,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复发。喝酒也只是偶尔不得已为之,酒量不比以前,自然是知道该节制的。”
程今夕笑笑,低语道,“那就好。”
顾淮南说,“没什么大碍,我心里有数。”
“嗯。”
不知道为什么,程今夕听顾淮南云淡风轻地谈他的病,说他这些年过得挺好的,鼻子一下就酸了,涩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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