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第42章


看他,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了,他的额头微微有些汗,在阳光下晶莹闪烁,我忽然有些害羞,拎了篮子说:“还要摘。”
时间慢慢过去,我摘了一篮又一篮,江潮找到些叶子盖好,帮我放到车上去。草莓田里的人越来越多,我终于表示摘够了。
江潮露出一副“我被打劫”的表情,笑着过去付钱,我乐不可支地在他背后笑,满足地又打开车后备箱看着满满一厢的草莓,心里盘算着。然后听到有人叫我:“辛海宁?”
周子敬站在那里看着我:“果然是你!”
自从上次在酒吧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周子敬和徐荣,一则是因为忙,二则也是因为他们多年未回国,也忙着四处奔走探亲和陪伴家人。
我想起我在酒吧不辞而别,有一点不好意思,笑嘻嘻说:“你也来摘草莓呀?”
他的脸上倒全是笑意:“我外甥女儿要来,我当司机。”他指指草莓田里:“我姐陪着她呢,我来放草莓。”看了看我正在看的后备箱,忍俊不禁:“这么多!”
我白他一眼:“我家人口很多。”
周子敬悻悻然:“你不是和舒卡一起住吗?两个人人口很多?”
我其实在中学时和舒卡并没有成为闺蜜,只不过周子敬当年递情书时刚好我也在帮另一哥们传送,那个哥们当时情谊比较深,我就没有理会周子敬。我觉得周子敬大可自己送嘛。
结果当然周子敬送了,不过舒卡根本谁都没有在眼里,当然未加理睬,可怜的我就被他认为是因为我捣乱的缘故了。就这么白白地被他恨了这么多年。
我再次白他一眼:“舒卡,有爸!有妈!我,有爸!有妈!”
他笑得前仰后合:“啧啧,知道了知道了,你和舒卡要好得不得了。她家人就是你家人嘛,果然是人口很多。”
我远远地看到江潮在田里小心地扶着一个摔倒的小孩儿,弯起嘴角,周子敬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说:“我,刚刚,看到你和他……”我转脸看他,他的神情微微踌躇,我微笑:“他是我男朋友啊。”
周子敬愕然了一会儿,机警地转了话题:“咳,不过话说回来,舒卡和你是真好,你知道不,那天晚上你从酒吧走了之后,舒卡直步上前干净利落地打了那个姓何的一个耳光,清脆玲珑地骂了声人渣,然后洒脱漂亮地走人。哗,那全场给震的,真是太帅了!”
我听得呆了,心里一下子全是暖意和感动,满满地直要涌出来,盖住了剩余的一丝难堪。周子敬叹了口气,故意说:“你看,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你偏偏要从中作梗,不让她嫁给我。我这么大的损失你要怎么赔我?”
我又忍不住笑出来:“滚吧你个臭周子敬!”
周子敬笑,过一会儿说:“我下个星期回美国,七月份再回来。”
我奇怪地看着他:“你不参加同学会了?”
他更奇怪:“你不知道?有几个同学说也要赶回来,不过只能趁假期,所以改在七月份了。我刚好去把论文弄完,到时候再回来看看有没有合适工作,也许可以回来。”他有点欲言又止,看着走过来的江潮,笑笑,闭上了嘴。
我和江潮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草莓田边上的鱼塘,鱼塘很大水很清,波光粼粼,环塘都是笔直的树,远远一大片草莓田,一大片青苗田,青色天宇薄云淡淡,漂亮得很。我们坐在塘边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听着草莓田隐隐的笑闹声。
江潮说:“以前在文山那边,也有草莓种,不过没有这么大面积,小时候,我每年都和外公一起去摘。”
他双手放在脑后,舒服地靠在石头上,悠悠地说:“那会儿没什么好吃的,外公就尽带着我到乡下找食。可别说,我们这地方,乡下山里,零嘴可不少,什么梨子树杏子树西瓜田,比在城里好多了。”
江潮从来不提他小时候的事儿,他的妈妈,他的外公,他的外婆,他的舅舅,他从来不提。如果是别人,也许会被认为是怀恨,可是我知道江潮不是。
江潮温暖地看着我:“海宁,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外公,你以后认识他会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慈祥多么宽容多么智慧的人。他是我这辈子最敬爱的人。如果没有他,海宁,我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我。”
我静静地听着。
江潮轻声说:“小时候,我家总是在吵架,我就总是跑到外公家里,外公就会跟我聊天,他从来把我当大人一样,和我有商有量,谈天说地,带我去乡下老朋友那里到处溜达,教我钓鱼,让我下田干些活,放假了还会带我到外地旅游,他对我说,男子汉,眼睛要看远一些,心胸要宽广一些,咱们不能只把视线放在家里院里巷子里,抬起头,天很高,很远,你还小呢,你的天地和将来也很高很远。”
他笑着:“我一直都记着这句话。”
我看着他,由衷地羡慕:“你外公真好。”我的外公外婆早已不在,我的奶奶……我在心里苦笑了下。
江潮眼里全是孺沫之思:“是,海宁,我外公真好。”想了想,笑着看着我:“他知道你。最早的时候,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回外公家对他说,那小女孩真讨厌。”
我没有笑,他只字不提他父母的分开的惨痛,不提被他妈妈的痛打,不提两年来不得与他妈妈相见的伤心。我知道,他只是怕我歉疚。
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生气了?”
我摇摇头:“我是挺让人讨厌的。”
他呵呵地笑:“我外公说啊,你还是不是男子汉,跟个比你小三岁的小小姑娘伢儿计较,外公白疼你了,那小姑娘多可怜啊,你不让着她还说人家讨厌,外公觉得你才真是讨厌。”他学着他外公的语气,边笑边说,一脸的幸福。
他继续笑:“你还记不记得我把你扔在江心石上那件事?外公知道我被我爸打……”他突然沉默了,我看着他,过了半天,他才对着我歉意地笑一笑,才说:“他半天没有说话,后来,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小潮,你不能再让外公失望了。”
我心里一震,江潮俯过身来,握住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低声说:“我外公,最失望的,是我妈妈。”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轻轻地、轻轻地说:“海宁,你爸爸生日的那天,我本来,是想带你去见他老人家的。”
我再一呆,那天晚上……我低下头。
头顶上一只手摸了摸,江潮轻轻揽我入怀,用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轻柔的语气说:“小海宁,我也很爱很爱你啊。所以,你放心。”
二十六(1)
二十六
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因为第二天江潮要参加颜尉婚礼的准备工作,我催他早点回去休息,他帮我把几篮草莓拎上楼就走了。
家里没有人,不知为什么我松了口气,坐在沙发上一边喝水,一边想想又觉得好笑,就自己笑起来。
象这样的生活,象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快乐,这样的快乐,我想,就是我一辈子都在渴求的吧,终于得到了,有一点诚惶诚恐,有一点不安,有一点疑惑,有一点心安理得,有一点心满意足,我抱着膝想,我没有贪心吧?我是有资格得到这些的吧?我是可以得到这些的吧?
因为这些,应该是所有女孩子都可以拥有的啊。
我想到我们今晚终于再次去了那个私房菜馆,吃到了极美味的鱼,江潮说得没错,这家菜馆的鱼果然是一绝,清蒸的、铁板的,还有鱼头汤,鲜美得无可形容。据老板说,江潮提前了一个星期预订,于是他们订货就得到了最新鲜的。
他看着我大快朵颐,促狭的笑容里有说不出的满足。
我只觉得快乐和幸福。
我忍不住站起来,踮着脚跳刚学会的舞步,在池塘边,我硬逼着江潮跳舞,江潮迫于无奈,拎了我一起,教我。他有点僵硬的舞步慢慢流畅,我却象大象一样只晓得踩他的脚,我看着他跳,想起从前,蹲在地上笑得天翻地覆,江潮气得不行,拎着我吼:“你再笑!”然后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想起我们笑完,在那棵顶高的树边,他深深吻我,柔软温热的唇辗转反复,温柔甜蜜,他的眉眼这么黑这么近,乌黑的眼一瞬不瞬,仿似不舍得移开,我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自己亦是心跳如雷,欢喜欲飞。
江潮,江潮,江潮。
我听到门咯的一声,一个旋转,回过头,舒卡和骆家谦站在门口盯着我,舒卡的脸上不可思议:“海宁,你跳舞?”
我脸一热,顺势坐在沙发上,说:“不可以啊?”
舒卡笑:“可以可以。可是你以前都不肯学跳舞的。”
我是一个舞盲,舒卡教我无数次,这次学会了,下一次肯定忘一大半,再学,再忘,最后看着舒卡在舞场上翩跹欲飞,我就实在不忍心再叫她浪费时间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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