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澜忆》第7章


这是一段漫长且煎熬的等候,屋外的天色从昏昏沉沉的暮色西斜,到漆黑如墨没有一点光亮。那扇紧闭的宫门始终没有打开,而兰馨紧张激动的心情,也由兴奋变成了恐惧,又由恐惧变成了煎熬的不安……
子时将至,宜兰殿的大厅里只有楠伊和守夜的宫女妙言两个坐在那里闲聊。和妙言乱七八糟的扯着宫里宫外的事情,楠伊只觉得心里发慌,不觉升起一种莫名的担心,为兰馨担心。
漆黑的夜色中,一个小太监提着盏昏黄的宫灯,急匆匆的走进了宜兰殿。这突然而来的访客,让妙言和楠伊都吓了一跳。
“公公,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毕竟是在宫里呆得时间久些,妙言站起来一边把来人往里让,一边问道。
“二位姑姑,小的是宣德宫伺候的小贵子,刚才王灿王公公让手下的小太监传回话来,说陛下这会儿已经在玉泉山行宫。”
楠伊被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皇上明明传旨今晚召幸路美人,怎么去了玉泉行宫?如此兰馨岂非独自在宣德宫中枯坐了一个多时辰,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心下的疑惑因为紧张激动,不假思索地脱口道:“这是怎么回事?美人这会儿还在宣德宫么?”话音刚落,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似是要将天幕劈开。
那小贵子明显一愣,又被楠伊吓到,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就着妙言刚刚递过来的茶碗喝了一口,才不急不缓地跟妙言一一道来:“回来传话的人说,今天下午未半时分,淑妃娘娘中暑晕在了御花园,陛下那会儿刚睡起,听王公公禀报后便急急的到了淑妃的长春宫看望。御医诊脉后开了药方,竟诊出淑妃娘娘一个多月的身孕。陛下听了甚是高兴,于是申时便领着淑妃和惠妃娘娘,着王公公跟随,只带几个贴身侍卫,微服离了皇宫。”
妙言听完,却又觉得不妥,便问道:“从皇宫里到玉泉山行宫,旱道最少也得三四个时辰,怎么传话的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王公公在路上得知陛下打算往行宫去的时候,派人回来传信儿的。本来大伙儿都以为陛下只是带着娘娘们出宫游玩一番就会回来,可谁想一时就决定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那贵公公此来?”
“按规矩,嫔妃不得夜宿宣德宫,这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可这会儿这么晚了,陛下也不在宫中,这……我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梁宫监让我来请各位,把轿子抬到宣德宫外,接美人回宫。”
“可这……”妙言欲言又止,看到楠伊那惨白的脸色,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大伙儿都知道天晚了,可是这陛下不在,贵妃娘娘已经安寝,这规矩也不是咱们说坏就坏的啊,赶明儿贵妃娘娘追究起来,倒霉的恐怕还是路美人。”这小贵子说着,也是一脸的为难。
楠伊在边上听着妙言和小贵子的话,终于忍不住道:“怎么会有这样的规矩?!”
妙言连忙用胳膊肘偷偷撞了楠伊,笑着对那小贵子公公道:“贵公公里面稍坐,我去把他们都叫起来,好接美人回宫。”
“那就有劳姐姐了,咱们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主子好。”
妙言拉着楠伊往后面叫醒了大伙儿,备齐了行头,抬着轿子往宣德宫去。这一路上早已没了前一趟的心性,除了楠伊,怕是一个个都在想着,自己怎么跟了这么倒霉的主子。
“咚!——咚!咚!咚!”清脆的更声远远地传过来,又在寂静的宫殿之间回荡,已经是三更天了。
宣德宫外,梁宫监领着几名内侍等在那里。一行人抬着轿子在宫门外等候,只有妙言、楠伊两个人随着梁宫监,进了宣德宫内殿。
紧闭的雕花朱门,还可以看到内殿里隐隐透出的光亮。
妙言慢慢的凑上前去,用不大却足够清楚的声音道:“美人,该回了。”
按理叫起时,嫔妃一般都会很快的走出来,可是兰馨从戌时到这会儿,三个时辰有余,皇上也并没有召幸,也许已经睡着了也说不定。
“美人……”妙言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
“楠伊,你一人进来。”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感情,只不过突然发出的声音有些暗哑,映着寂静的宫闱,显出几分凄凉来。
“美人,这不合规矩……”
“楠伊,你进来,其他人都退下。”这次的话,带了几分严厉。
于是万般无奈的妙言在得了梁宫监的首肯后,留下了楠伊,和一众随侍静静地退出了内殿。
独自一人,楠伊轻轻的推开那扇巨大的雕花朱门,走了进去。
深广宏伟的殿阁里,除了铜滴漏平稳的声音,便是死寂般的沉静。
明黄的帐幔,盘龙云纹的床帏,丝毫没有了平日里的富贵吉祥,反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光可鉴人地砖照出楠伊单薄的身影,不那么柔软的绣鞋底走起来有闷闷之声,昏黄灯光下照出的人影儿也随着烛火摇曳,而铺在床榻四周一米多宽的厚厚白色兽皮,踩上去却甚是柔软踏实。
兰馨倚着床榻坐在兽皮上,那一袭粉白色的丝衣,更是辉映出浓浓的沉寂。
“美人……”楠伊慢慢的走近兰馨,小心翼翼道:“您……”
“楠伊,叫我兰馨,不要连你都这么生分。”兰馨机械的摇着头,眼睛盯着自己鞋面上那朵鲜艳的兰花,呆呆道:“如今,我算是个什么美人……”
“美人,您是陛下亲封的路美人,陛下不过是突然有事,所以……”
“路美人?”
最后的这一句话,以及兰馨突然抬头那满脸的泪痕,吓得楠伊手足无措,愣在那里。
“陛下甚至不会记得我的模样,就已经把我给忘了。这就是那三位主子要的,否则又怎会让我在这宣德宫中枯坐一晚?她们一边把皇上引出宫去,一边在这儿给我摆上一道,就是为了让我死心,再不敢与她们斗。”
“不会的,陛下他……”楠伊嗫嚅着,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去安慰兰馨。
“楠伊,”兰馨说着,晶莹的泪花竟又溢出明亮的眼眸,肆虐在那精雕细琢的一张粉嫩面孔上,“我心甘情愿进宫,如今之局面全系命数,也是注定我此生不能与王爷共结连理……可楠伊,你我亲如姐妹,带你进宫本是想你共享富贵,却不想拖你入了火坑……”
“进宫,是楠伊自己选的。”楠伊说着,掏出了绣帕,细细地擦去兰馨脸上的泪痕,说道:“一入侯门深似海,皇上的身边、心里,永远都不会只有一个人,姐姐既然选了这条路,日后便只能向前,不能回头。”
“一入侯门深似海,只能向前,不能回头。”兰馨喃喃的说道,心中却不禁想起入宫前母亲那殷切担忧的眼神,心中悲恸,只是瞬间便敛去,那么多人等着看她,哪怕为了母亲,她都不能……
“姐姐只要记得,楠伊,会一直陪着娘娘。”
兰馨突然抱住了楠伊,脊梁微微的颤抖着,“楠伊,不论什么时候,请你都在我身边……”
许久,楠伊轻轻的扶起兰馨,道:“娘娘,大家伙儿都在外面等着呢,咱们该回宫了。”
兰馨拢了拢略显凌乱的鬓角,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起驾回宫。”
站在兰馨的身侧,看她故作的坚强之后那无法掩饰的悲戚,楠伊不禁恍然。母亲那般费尽心机的让自己进入这似海深宫之中,究竟是为了什么?
凝重的夜色,突然下起了瓢泼的大雨,哗哗的雨水冲去了烈日照耀下青石板上的一切陈旧、腐朽……
情深缘浅奈何天
宜兰殿内室,充斥着安神香的宁和气味,鎏金葡萄纹的熏炉中升起袅袅青烟,淡雅至极。直到天色渐亮,兰馨才终于在安神香的作用中浅浅睡去。
楠伊轻手轻脚地披衣起身,端坐在妆奁前,蝴蝶团花纹饰的铜镜中映出昏黄摇曳的烛火,以及楠伊那单薄的身躯,并不艳丽的容貌。
这样静静地坐着,看那熏炉青烟袅袅,突然涌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曾经,楠伊便是如此坐在一个这样的妆奁前,静静地梳妆,也是一样摇曳的烛火映照,铜镜澄黄的光泽……
使劲儿地摇了摇头,楠伊却在铜镜中看到了成二公子,成煜之的笑脸。那样率真的笑脸,毫无心机的对着自己绽放,无奈地苦笑,回头看兰馨睡梦中依然紧蹙的眉头,楠伊的心中不禁愕然,低头盯着自己腕上血肉内细细缠绕的一条红线,若是没有遇到自己,兰馨或者煜之,甚至王爷,今日都不会阴差阳错至如此局面……
~
三个月前,成王府夜宴,一切变数都因那日成煜之的搅局。
成煜之的怀抱那样紧,让被他抱在怀中的楠伊无法挣脱,只好用唯一还可以动的嘴巴表达抗议。
可不论她说什么话成煜之都假装没听见 ,只是在她感觉自己即将被忐忑折磨崩溃的时候,成煜之却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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