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第398章


刘衮有点紧张地瞄着周围泸州文武道:“将军低声!我们两家联盟,来拜会一下盟友也是应当的。”
偏偏陈咎耳朵尖,不知怎地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凑到两人跟前,一双小眼睛精光毕露道:“两家既为盟友,掂掂对方的分量也是应该的。泸州接连遭受打击,不少人都以为泸州已经虚弱到无力自卫,若果真如此,恐怕云西下一个目标就定在泸州了罢?”
刘衮讪讪笑道:“我家主公并无他意,先生说笑了。”
狄稷却不耐烦听他一个文人的讥讽言语,一把将陈咎拨拉到一边道:“俺就看不惯你们这些耍心眼的书生,以强并弱,有何不可!再说我云西怕过谁来!迷齐、库狐数十万大兵都不怕,区区一个泸州能强到哪里去?只要我家主公一声令下,俺头一个请令做先锋!”
此言一出,泸州众将哗然,不少人便要拔剑相向,但见吴、赵二人仍在亲热说话,未得命令却不敢乱动,陈咎被这不懂掩饰的粗人给气乐了,干笑两声道:“好!好!云西俊杰,果然胆气不凡!”这时吴忧和赵扬已经分宾主坐下,云西与泸州文武也分两边入座。虽然气氛还是显得有点紧张,但两家主公却像没有看到似的。看看差不多是朝食时候,赵扬吩咐排宴,其时已近隆冬,没什么时鲜果蔬,摆上来的多是松榛干果、核桃板栗,正餐则不外乎牛羊猪肉、鹿狍熊掌,倒也称得上丰盛。
“吴兄此来必有指教,小弟洗耳恭听。”赵扬客客气气将谈话引向主题。
“其实也并无甚事,只是听说——”吴忧懒懒的目光陡然锋利起来,“听说公子军中有不少迷齐人效力,而我大周一向与迷齐是死敌……”
赵扬却没想到吴忧竟是来问他这事,一时间觉得吴忧是不是特意兴师问罪来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吴忧有什么恶意或者想挑衅的话,只要派一个不怕死的使者来,表明问罪的意思就行了,用不着只带这么几个人就来送死。又见陈咎使劲对他使眼色,登时心中有数。
“吴兄所言没错,先祖辈曾经与迷齐争战多年,双方伤亡惨重,后来先父因体恤百姓,乃与迷齐人达成协议,罢兵言和,这和议最核心的一项就是我泸州每年为约一万人的迷齐官兵支付二十万两白银两千匹丝绢的军饷,由迷齐人担任上下所有正职军官,若有损耗迷齐负责补充,这支部队便算是泸州一支雇佣军,一般驻扎在泸州与迷齐边境,作为一个缓冲作用,近年来内地有战事,屡次抽调迷齐精兵南下,迷齐人也算守信,作战勇敢,听从指挥,并无异心,逃兵极少。”
吴忧笑道:“原来是雇佣兵,怪道泸州精骑天下无双,原来是有迷齐这更擅长骑射的师傅。”
赵扬听他言语中微带讥讽之意,反唇相讥道:“泸州骑兵虽然勇猛,毕竟汉人为主,却哪及得上云州杂胡骑骁锐?我们只是师从胡人,不比云西轻骑本身就是以羌胡兵为主力。”
“赵公子说的没错,杂胡义从一向是我云西部队主力,”吴忧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坦然道:“云西精兵多数从羌胡各部征调,他们的战斗力和忠诚也值得信赖。只是云西草创,贫窘异常,没法买来和平,只好全靠刀枪拼回来。其实若果然能破财消灾,未尝不算一件好事,就这点而言,我是很佩服令尊赵公的。”
赵扬起立拱手,朝天而拜道:“先父在日,多因此而受诟病,若是在天有灵,也要感吴兄良言。”
“哈哈,公子过奖了。不过我话还没说完。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想那迷齐、库狐贪婪无度,欺软怕硬,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当初泸州地广人稀,为了百姓休养生息而采取这种权宜之计未尝不是良策,但现在泸州人口繁盛,根基已稳固,公子还要恪守父辈所定条约未免有些愚直了。”
“哦?扬愚昧,我观迷齐刚刚大破库狐,兼并其过半国土人民,国力蒸蒸日上,犹胜往日,未见其可伐之象,而我泸州方经分裂之厄,南面清河咄咄逼人,西有云州宿敌屡次争锋,主要威胁在国门之内而非国外。执行先父遗策首先可保北疆安定,以扬之见,这才是上上策。如何当得‘愚直’两字,还请吴兄指教。”
吴忧微笑道:“公子只还漏说了一句——云西崛起,咄咄逼人吧。”
赵扬道:“不敢。”
吴忧收敛笑容,盯着赵扬道:“说起来我要请问公子两句:怯于外战,勇于内斗,是否血性男儿所为?苛剥百姓血汗供养豺狼,置家国大义于不顾,是否忠臣孝子本分?若公子能理直气壮给吴某以答复,吴忧二话不说,立即走人。”
“这——”饶是赵扬机智如狐辩才无碍,也被吴忧这两句话问住。吴忧的这两句话实在是问到了他的心里,他还年轻,还有建功立业的梦想,被迫侍奉迷齐人所感觉到的深深的屈辱感一下子如潮水般涌现,不禁意间,他将手中的酒爵捏得变了型。
吴忧并不逼迫赵扬,大笑起身道:“我敬赵公子与泸州诸位贤良一杯。”说罢一口将杯中酒饮胜。目光缓缓掠过众人,赵扬与泸州众人都饮了。
吴忧目光锁定在陈咎身上道:“久闻泸州有智囊陈先生,算无遗策,是赵氏左膀右臂。陈先生能否代答吴某刚才的问题?”
陈咎捻须笑道:“将军言之有理,身为大周子民,我等的确心中有愧!”但话锋一转又道:“但将军指责我等心无家国却是未免过分了。试问如今天下纷乱,天子被权臣所挟持,我等尝思报效朝廷、铲除奸佞,却不得其门而入,只好退而求其次,安守本分,保守地方,不论我们对异族态度若何,为天子守边多年来却未尝使寸土落入异族手中。实不曾有亏负大周之处。反观所谓周室宗亲如阮香、张静斋之流,没有一个不是擅长内斗,自相攻伐,好大喜功,明里都打着复兴周室的旗号,其实谁知道暗里打什么小算盘?尤其是其为逞一己之私欲,全然不顾边防之危厄,屡屡兴兵攻击边将,卡截戍边精兵,导致原本最精锐的边防军兵源、装备日差,边塞烽燧年久失修也无人理会,将军总理云西,也是深有感触吧?我赵氏虽略有亏于百姓,却并不见得比别家更坏一些。更不象一些人,包藏祸心,做那皇帝梦。”
这番词锋甚是厉害,替赵扬也替泸州找回不少面子,吴忧心里也不禁感佩陈咎果然不愧智囊之名,看来要拉住赵扬,还得先拿下这陈咎。不过吴忧本来目的也并不在此,并没有指望只凭自己一番话就让泸州与迷齐人撕破脸,只是预先敲打一下赵扬,免得自己与迷齐人争战之际他从背后给自己来上一刀。只看赵扬的反应,吴忧可以确信,赵扬不是那为虎作伥之人,只要时机契合,赵扬是会站在自己这一面的。而抛开国内的战争不算,只对胡人作战这一点上,赵扬不大可能扯自己的后腿,而且很有希望发展成为一个可靠的盟友。陈咎的话也值得思量,似硬实软,话里话外都带着商量的余地。
吴忧沉吟不语,刘衮举杯敬酒道:“我等都是大周子民,自当为大周尽心效力,愿我大周能早日消弭兵祸,重归一统。”
陈咎笑道:“这话便叫人爱听。请问将军尊姓大名?”
刘衮报上姓名。
赵扬惊讶道:“难道是武状元?云西果然藏龙卧虎,我敬刘将军一杯。”
刘衮谢过,正待举杯,一旁却早恼了一位泸州青年将军,林赓是泸州青壮军官中的佼佼者,这次见云西来人咄咄逼人,自家主公与军师陈咎却不知何故一再退让,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又见赵扬抬举刘衮,忍不住怒气上冲,站出来朗声道:“主公,末将林赓对刘将军慕名已久,早就有心切磋,今日见面,心痒难当,愿和刘将军当场比试一下,若是末将侥幸胜得一招半式,望主公能将这杯酒赐予末将。”
刘衮没料想还会有这么一出,看泸州众将神色颇为不善,酒杯举到一半就尴尬地止住,不知道该不该喝。他望了望吴忧,吴忧神色漠然,仿佛不干他事,显然是让刘衮自己处置了。
刘衮本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只是在云西砥砺得棱角不是那么突出了,现在见吴忧明显放手不管,云西和泸州众将却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心知不拿出些手段来这事就不能善了。哈哈一笑放下酒杯,道:“既然林将军有兴致,切磋一二也无妨。不知道林将军是要比什么?马战、步战,长短兵刃还是射箭?”
“庭下不便纵马,就步战比剑吧。”林赓抽出长剑道。
“好,就比剑。”刘衮大踏步上前,对吴忧、赵扬分别施礼。吴忧轻轻点头,得到吴忧的同意,刘衮心中一喜,看来自己的决定没错。赵扬道:“刀剑无眼,两位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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