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第493章


接伪装成换防的泸州官兵,当时泸州军各部正在大规模集结调动,换防频繁,所以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查验,这支军队就在泸州边防军眼皮底下驻扎下来。当夜洄浦军镇四面起火,云州军大部杀到,里应外合之下,洄浦军镇驻军全军覆没!只逃出寥寥几名残卒,据他们证实,云州军非但不留俘虏,军镇士兵家属也都被残杀,死者达三四千人。云州军经过之后,洄浦镇军就被彻底抹去!随后云州军挥旗东进,摆出一副进军泸州的架势来,一路所过村镇县乡,凡有反抗,一概屠尽!据心向泸州的百姓报告,这支残暴的云州军的旗号是“大周云州莫”。斥候数灶后估计其人数约在一万到两万人之间。
“耻辱!”赵绶的好心情完全被败坏掉了,他的铁拳将坚硬的城砖砸得碎屑乱飞。由不得他不愤怒,泸州号称带甲三十万,居然被这样孱弱的一个邻居欺上门来,不过区区万余敌军,而且又是如此不讲规矩,完全不留退步,连老弱妇孺都不肯放过!尽管实际损失的军队数量并不多,但作为一名老资格的军人,赵绶却深深地知道一支强军可以延续的真正灵魂并不在于那些强悍的士兵,而在于他们操劳的父母、勤快的妻子和调皮的孩子,没有了这样的家庭土壤,那么这支军队只是一群杀人的工具,迟早有一天会崩断毁灭。云州军的这种做法,就是斩断了强军之根,毒辣异常。这样惨酷的手段,只有哈迷失曾经在迷齐人身上用过,事实证明这种方法有奇效,哈迷失正是依靠屠杀将那群骄傲的草原之狼打断了脊梁,否则泸州这几年的征伐也不会这样顺利。但现在莫湘居然又故技重施,难道真当泸州无人么!陈咎见赵绶愤怒,唯恐其失去自制上了敌人的当,道:“大总管,莫湘这是攻我所必救,深合用兵之道,意图就是扰乱咱们的整体部署,将军慎思之。”赵绶切齿道:“我并非不知这是云州的诡计,只是此仇若不报,大丈夫从军习武所为何来?先生不必担忧,我不会以私情蒙蔽公听。”
赵绶当下调麾下骑兵三万,以林含英为主将,组成强大的机动兵团,追截莫湘所部。这三万骑兵一去,赵绶手中骑兵数量锐减到万余,其他都是步军,机动性自然大大下降。陈咎道:“将军布置甚当,不过这莫湘也算是狡猾,一次行动就分散了咱们三成兵力。”赵绶道:“莫湘用兵诡诈是不错,但她兵力单薄,只能取巧,这样轻入我泸州纵深却是顾头不顾尾了。莫湘东进,莫言愁不足虑,现在云州以东再也没有重兵集团能阻挡我们了。我拟兵分两路,一支正兵取兴城、一支骑兵间道取火壁,可否?”陈咎道:“大总管成竹在胸,陈某听命。”
圣武二七七年春,以莫湘领军率先侵入泸州为肇始,云州与泸州的大战拉开序幕。
伏牛山。
陈玄是在路上听到洄浦之战的消息的。因为莫湘派遣数十名军使沿途呼喊布告,泸州入侵在即,各部族、村镇立即备战。一并带来的,还有洄浦之战的简报。
陈玄闻讯立即加快速度进入伏牛山区,时隔两日就传来消息,兴城失陷!泸州军的报复来得好快。不知是不是受到泸州入侵消息的影响,莫言愁的军队已经放弃了对伏牛山的封锁,完全收缩回云州地区去了。找到张颖并不困难,跟她在一起的,有两位少主、宁霜、骨瘦如柴卧床不起的陆舒还有曲幽之。担任扈从的部队,只有寥寥几百人。见着陈玄,张颖失态地迎上前来,带着颤音问道:“陈先生辛苦,圣京形势怎样?是夫……夫君他回来了么?”
陈玄虽然不想让她失望,却只能摇头。张颖原本就并不丰腴的身子现在消瘦到了瘦骨伶仃的地步,颧骨高凸,眼窝深陷,目光散乱,发髻亦甚不齐整,脸色苍白得像要透明一样,因着身子过度羸弱,她明净的额头显得尤为突出,整个人看上去头大身小,像个身体尚未发育的男孩子一般。
对这个虚弱的女子而言,所有的消息都是坏消息。陈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张了张嘴,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是个功利实际的人,但并不擅长说谎。难道要告诉她,她的父兄反目,圣京剧变,张氏已经灰飞烟灭?还是要告诉她,吴忧既没能保护皇帝,更不能与清河抗衡,现在只能返回云州?抑或是告诉她,吴忧对于云州乱局的不满,对莫湘严厉的申斥?陈玄更不愿将吴忧立下的遗嘱公之于众,进一步刺激这位至今没有生养的主母。
“陈大人回来啦?妾身见礼。”随着一把珠圆柔润的嗓音,宁霜款款从后堂走出,仪态万方。
仿佛特意为了突出对比的效果,宁霜身姿丰腴,眉目如画,顾盼嫣然,看起来保养得极好,宫装打扮艳而不妖,神态举止从容有度,一点儿看不出焦虑的样子。但陈玄见着这惊人的风姿仪容却没有半分欣赏赞叹,反倒是打心里涌起一阵恶心欲呕的烦恶。他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肯定,这场风波是宁霜一手挑起来的,但他却没有任何证据,这绝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陈玄心中暗自惕醒。
“见过主母。”陈玄不卑不亢道。
“你怎么不回答我姐姐的问话呢?我们的夫君大人人在哪里?是死是活总得有个准话儿吧。”宁霜第一句话就相当刻薄。
曲幽之一直按剑随侍在张颖身旁,此刻听了宁霜的话,眉头不由得一跳。
陈玄神色不动,道:“正要回禀主母,主公安好,如今正在赶回云州的路上,相信不日可到。臣启程之时,主公嘱道,务必确认两位主母和小主安全,主公回云州之日,便是一切内外跳梁小丑灭亡之日!”说到最后一句,他目光灼灼仿佛要直刺进宁霜眼睛里去。饶是宁霜心志坚定也略略侧转了头避开陈玄灼灼的视线,心道这人好厉害的眼神、好深的怨怒!看起来也是个留不得的对手。
张颖喜道:“是么,他回来……那可太好了!我……我……”激动之下,声音竟哽咽起来,眼圈儿也红了。宁霜当即摘下自己别在胸前的一方香气袭人的白丝绢帕递给张颖。曲幽之接了,递给张颖。张颖以帕遮面背过身去拭泪,鼻中只闻得一股如麝如兰的氤氲香气,夹着丝丝甜嫩汗滑乳香,分明是宁霜日常贴身之物,此刻被自己弄污了,不免有些过意不去。她本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刚才忽然听得吴忧消息,喜极而泣,以致失态,对宁霜低声致歉道:“妹妹,不合污了你的帕子,改日我洗了还给你罢。”宁霜道:“自家人客气什么,姐姐不嫌弃自己留着用便是。况且这些零碎物件儿我本来也是一日一换,换下来的便随意打赏了下人。”
张颖听了这番似有意似无意的羞辱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儿,她并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感,宁霜这般轻描淡写,让张颖连发怒都不知道从何说起。陈玄瞧着不忍,接口道:“主母既然不用,不如赐给臣吧,臣家中新添一小孙女,这绢帕子扔了怪可惜的,给我小孙女儿做个肚兜也是好的。”宁霜冷哼一声,张颖如释重负,曲幽之目光闪了一闪,接过绢帕交给陈玄。陈玄将绢帕随意一揣,这才谈起正事。因问张颖,“主公临行前以兵符印信嘱托主母,必要时可点集全州兵马,莫言愁叛乱至今已经数月,主母为何一直没有发布点集令招兵平叛?”张颖望了宁霜一眼,嗫嚅道:“周围人都说应当如此,只有子鱼先生支持我的意见,若是果真发出兵符点集兵马,云州必将元气大损,这几年的辛苦积蓄说不定都打了水漂。”
“咦!”陈玄发出一声惊叹,重新审视这位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孱弱主母,没想到她居然有这样的远见卓识。这一看让张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但陈玄鼓励的眼神显然希望她继续讲下去,于是她整理一下思路道:“妾身的眼光跟子鱼先生这样的谋士当然没法比,我是通过计算商税数量来做出判断的。自从莫言愁竖起叛旗,云州税收减了两成。”
“只有两成么?”陈玄不相信地追问一句。
“是两成。自从莫言愁的军队离开宁远进入云州地区,那里就恢复了正常,其他地区报来的账目显示,受到影响甚微。现在受到扰乱的,只有云州一地而已。相比较而言,只是一次初级水平的点集,云州库存积蓄就要用掉当年的一半,如果是全州规模的大点集,那么一个月之内过去三年的和平时光所积蓄的财富就要化为乌有,所以一定要相当慎重。子鱼先生说,阿愁……莫言愁的目标看起来只是我们,并无远志,所以不必过于担心,夫君回来,叛军自然土崩瓦解,我们受点儿委屈不算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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