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重器》第17章


“妈你放心。白天,我们只是没防备。放开了打,他们不是个!”
麦子收完,种上秋粮,天很配合地下了一场大雨。水田里的秧苗长势也很旺盛,六小队生产形势大好。六小队现在已经成了全公社农业学大寨的红旗,周建国组织全大队的生产队干部,专门到六小队开现场会,学习、推广六小队的生产经验。
这段时间,卞绍田总是有意躲着虞氏四兄弟。村子就这么大,虞松远已经发了“江湖追杀令”,能往哪躲啊。这几个小王八蛋身手好,戾气重,下手不知轻重,干脆找他们的大人主动认错算了,看他们还敢来报复。
于是,他自己找到虞新河主动认错来了。虞新河正在家里用腾柳编筐,见他来了,抬头看了一下,也没理他,仍在认真地编筐。倒是佘文芳,请他坐下说话,还给他倒了一碗白开水。
“虞大爹,虞大奶,那天在河里是我不对,让你家老三吃了点亏,我给您认错来了,您打我吧。”虞新河根本不知道这事,于是,卞绍田便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只是将故意报复说成是互相打闹。
虞新河是什么人,岂是好糊弄的,一听便明白了。顿时脸色就变了,他将手中的筐一扔,拍案而起,“卞老二,你他妈也是做爹的人了,对几个小套头子(注:苏北方言小男孩)你也下得去手?你还有一点当爹的样子吗?!”说着把拳头攥得骨蹦骨蹦响。
佘文芳将虞新河的胳膊紧紧抱住,掉头对卡绍田斥责道,“小二子,你三十岁的人了,吃屎了不成?和几个小套头子一般见识,还把他们往死里整,你就不怕水火无情?!”
卡绍田腿一软,扑嗵一声就跪下了,尿了一裤子。
“虞大爹,虞大奶,我吃屎了,糊了心。我不该对孩子们下手,您老教训我吧……”卡绍田吓得两腿象筛糠一般,呜呜地哭着一个劲求饶。
但虞新河到底还是放下了拳头,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几个小东西手脚硬,你们吃过亏心里有气我晓得,想找回点场子我也能理解。你们打打闹闹我从来不管,但你们不能玩大了啊,是要出人命的。你们是个大人,‘宁欺山不欺水’这道理,几个小孩不懂,你们也不懂吗?”
见虞新河这样说,卞绍田是真后怕了。是啊,要是不小心把人家小孩子淹死了,自己不得去坐牢?就是不坐牢,自己还有脸在村里住下去吗?他不停地赔礼道歉,两手轮流狠抽自己的嘴巴。
“你回去告诉周昆,也逐个告诉你们一帮不知轻重的小王八蛋。四个孩子不懂事,自有家长管教。从今天开始,谁再敢对几个孩子下黑手,别怪我虞某人不讲乡邻情面!”
卞绍田走后,虞新河越想越是后怕,他没想到差点闹出人命来。他不能不干预了,他得收紧马嚼,再不能由着他们信马由缰、胡作非为了。
晚饭后,他让虞雅去找虞松远四人。四兄弟刚在陈老师家吃过饭,佘文芳就急勿勿地赶来,抱着虞松远脑袋说,“你们几个整天惹祸生非,无三天不打架,晚上这一关你们怎么过?”
陈老师与王凤也都紧张起来,这时,虞雅又来叫了。佘文芳说,“小祖宗,一会你们就都说点软话,算妈求你了,行不?”
虞松远拧着脑袋,就是不答应母亲的哀求。他觉得自己一向做得很好,尊老爱幼,认真学习,积极劳动。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到底错在哪了。我没错,凭什么说软话?
四人硬着头皮来到虞新河家,一看真坏了,家法都请出来了。教授坐在正中,虞新河铁青着脸坐在一边,面前竖着摆放着四条凳子,虞新民手握擀面杖面色冰冷坐在另一边,虞松路、虞松久、虞松明三位哥哥都抱着手站在后面。
虞松远一阵心惊,都摆出这架势了,今天晚上坏了……
第十五章 黄雀在后 '本章字数:3639 最新更新时间:2013…11…23 16:08:33。0'
陈岚、松权、舒同都蒙了,腿肚子吓得直抖。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我们没做什么坏事啊?
虞松远也一样,短暂的惊慌之后,他迅速将最近自己干的“坏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越反思越不服,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坏事啊?
在记忆中,小时候他没有一天不闯祸,那一天也没少挨母亲揍。可母亲是三分打,七分吓,打疼了她自己先偷偷流眼泪。可家法就不一样了,他只被家法教训过一次。
那次,是因为大队书记周建国调戏于月月。记得周建国用手捏于月月婶子的脖子,没得逞就气急败坏,扬言晚上再来。当时只有七八岁的虞松远是恨透了,便用弹弓把周建国打倒在地,还差点打瞎了周建国的眼睛。
记得那次在请出家法之后,虞新河还告诉顽童虞松远,“你帮了婶子,是功。但你差点打瞎人家的眼眼睛,就是过。为了让你从小就记住,功是功,过是过,功过是不能相抵的这一道理,所以才要打你。”虞松远虽小,但懂事较早,他完全听懂了父亲的话,是心服口服地挨了家法。
这次不一样,虞松远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于是,少年虞松远站在父亲面前,昂然直视着父亲的眼睛,平静地讲开了条件:
“你们是家长,要打我当然可以,但我有两个要求。第一,我想知道我哪错了,告诉我再打行么?第二,他们三个都听我的,如果有错,所有错都是我一个人犯的,打我就成了,与他们无关,不必殃及无辜。”
虞新河先请各家的大人坐下,然后说:“问得好。我也想知道你哪错了,大家有谁能告诉我,他们错在哪了?”四家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答。甚至连一肚子学问的王凤,也被问得莫名其妙。
到底是教授见多识广,马上反应过来,知道该她先说话了。于是,她慈祥地对虞松远和他的三个小兄弟说:
“孩子,你们都是奶奶的好孩子。我和你大、你小爷,以及所有大人,都认为你们没有大错。但是,没有错不代表就不错。你们长大了,面对的人生困难会越来越多,你们要知道,人在这个复杂的社会上活着,光靠打打杀杀是不行的。但你们还缺这一课,今天,你大就是要给你们补上这一课。”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虞松远并没有听懂。奶奶的这个理由,显然并没有说服他。他把头拧向一边,显得并不服气,其他三人更不服气。
没有错也是错,这算什么理由?怎么能让人服气?
虞新河看出他们不服,便说:“奶奶刚才的话,说的很对。今天,卞绍田来给我认错了,你们不准再和他计较,他已经抽了自己的嘴巴。但他说的事,把我吓得一阵阵后怕。我们几家人,穷困潦倒,互相帮衬,但总觉得有盼头。你们知道这盼头是什么吗?你们四人谁能告诉我?”
虞松远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这问题,当然回答不出。
虞新河接着说道:“盼头就是你们这四个孩子!中国人生生不息几千年,谁也打不垮我们,就是因为我们一代比一代强,再苦再累也不放弃养育下一代。你们学了点功夫,手脚硬了一点,就风光起来了,翅膀硬了,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到处惹事生非,结下对头不知道如何化解,只知道一味打打杀杀。”
“你们差点让人在水里淹死。今天卞绍田不来认错,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蒙在鼓里,各家的家长都蒙在鼓里。我和你妈已经狠狠教训了卞绍田那个小崽子,可教训了有什么用。如果那天,你们四人有谁被人家按在水里淹死,我就是把那几个不长进的兔崽子也打死,又有什么用?一旦出现这样的事,做父母的还能过下去吗?这个家,不就要被你们给毁了吗?”
“奶奶刚才说到点子上了。你们学习、习武都是好料子,可你们生不逢时。现在不是乱世,而是太平世界,国有国法,军有军纪,校有校规,家有家法。今天,练一身本领,说小了是强身健体,说大了是为了保卫国家。让你们练武绝不是要让你们好勇斗狠打群架的,你问为什么要打你,这样说明白了吗?”
奶奶和父亲的话,虞松远这会是真听明白了,也接受了。虞松远受到极大震撼,他一直觉得英勇盖世、威名赫赫的父亲和小爷,从来看不起他。他没想到,原来自己和几个小兄弟,这么被他们看重,这么被家人寄予厚望。
松权、陈岚和舒同,心理上也都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们心悦诚服,知道自己确实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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