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云七》第32章


这两年在南边住的惯了,便忘了北方夜间更是寒凉。那阿七未入夜便睡去,如今睡到夜半,反倒醒了过来。周身冷汗涔涔,手脚却是冰凉,所幸药力不深,已然散尽。
阿七便起身向那院中去。朔日无月,星空却也耀眼。
攀上屋脊,望向正南方一颗蓝白色星子,继沧曾说这星子唤作轩辕,却是春夜里最夺目的一颗。阿七盯着看得久了,心中微怔——这轩辕如今却在南方挂着,苏岑可离它近些?想那苏岑与继沧俱是有伤在身,必是不能如自己这般,漏夜看星了。一面想着,仰面枕在臂上,兀自发了一回呆。
此时却觉身后有异,立时翻身而起,不想却是一只狸猫,倒像小狗般大小,瞪着一双琥珀眼,遥遥将阿七望着。
阿七不禁失笑,当即俯身,口中低低唤那猫儿:“来——猫儿,来——”
那猫儿果真“喵呜——”一声,凑至阿七脚边,弓了身子,嗓中“噜噜”轻响。
阿七便将它耳后轻轻挠着,口中笑道:“你是谁家的喵呜?去随哥哥吃些东西可好?”一面说着,顺着墙头跃下,又向回廊上拿了一只灯笼,径自去了后院伙房。回头看时,那猫儿果然一路跟着。
向灶台上寻了些黍米糕,便掰了与那猫儿分食。
谁知那猫儿只是嗅嗅,却不肯吃。阿七不禁笑骂:“你这死猫,嘴却刁!”一面说着,便向瓶瓶罐罐之中,想要寻些肉脯鱼干之类喂它。
正自翻找,却见那猫猛地转身跃出门外。阿七手上未停,口中兀自唤它:“喵呜——”一面唤着,一面回过身,却见门外三五步立了一人。阿七心中一惊——这程远砚看似文质彬彬,不成想竟有武艺在身,欺近身前自己却毫无觉察——阿七向来自恃眼光精准,如今竟也看错,立时便存了几分戒备,丢了手中物事,慢慢走出门去。
阿七上前躬身施礼,“见过公子。”
远砚怀中正抱了那狸猫,阿七见原本恁大一只猫,在他怀中却不显。此时又见远砚将指尖在猫背上轻抚,阿七便忍不住微微拧了眉——这阿七平素倒有个古怪想法,最恶男子弄猫。
只听远砚开口说道:“听闻你功夫却是不济——”
阿七敛了心神,垂首恭声道:“阿七不才——”
“却也无妨——”远砚接着道,“女子若要成事,自可另辟蹊径。”
阿七心口便沉了一沉,却也只得开口说道:“悉听公子教诲。”
程远砚便道:“随我来。”
阿七便跟在他身后,却是到了后院马厩。见到那白马二狗将脖颈自栅栏中伸出,阿七抬手将它拍拍。
此时便听远砚淡淡道:“可带了兵刃?”
阿七只觉寒意立生,“不曾,却在房中——”
远砚便将墙边叉草的钢叉一指,“用它,将这白马刺死。”
远砚语气平淡,阿七闻言却是大惊,尽力压低了声音,“此马甚是温顺乖觉,公子如何却要杀了它?”
“白绶安最是妇人之仁,果然调教出的徒弟亦是如此。”远砚低声道,“只管将它刺了——这便是教你的第一件。”
六 携女同行(3)
阿七明知这程远砚不可忤逆,仍是将心一横,开口说道:“公子深意,阿七自是了然,必会铭记于心。只是今日这马便罢了。”
“好。若你不肯刺,便将身上的衫子脱了。”远砚又道。
阿七抬眼望向程远砚——这男子面容清冷,气韵澹然,仿若修泽与陈书禾;而眉梢一段华丽风度,却有几分似那苏岑与赵暄。
从未有女子目光不躲不避,紧紧将自己盯着,那程远砚眉峰微颦,正待开口,却听阿七轻笑道:“这便是公子所教第二件么?”
阿七说着轻轻上前,抬手自程远砚的手臂,一路轻抚至狸猫背上,口中软软道:“公子难道不知?若要男人真心顺从,欲罢不能——抛却廉耻绝非上策?”
只见程远砚手臂一松,那狸猫顺势跃至地上,即刻又没入草丛。此时远砚便抬起阿七的下颌,唇角轻挽,“果然聪明。。。。。。亦是殊色。。。。。”
阿七怔怔盯着远砚,他这微微一笑,无端令自己想起那南方异域的毒花,妖娆诡异,却引人沉迷。
阿七便垂了眼,低声道:“公子谬赞。”
将将天明。阿七换了一身下人的服饰,与那青平赶了驴车,一道进城采买。沿途经过闹市,阿七心知启程在即,不可再去绣红阁犯险,想到暮锦所托的韵儿与玉娘,如今竟是一个也未寻到,胸中不免郁郁。
走到一处僻静街道,阿七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那青平,“听说昔日京中宣王府邸气派的很,不知却在何处?”
青平便道:“此去不远便是。公子可去不得,只听人说那宅院出了那样的事,又久未住人,阴晦得很!”
阿七闻言,指指日头,笑道:“如今旭日东升,却怕些什么?”
青平无法,只得依言将阿七领去。却到了一处偏门。青平便道:“正门还远得很,公子可还去么?”
阿七笑道:“我转转便回,你自去吧!”一面说着,见四下并无行人,便翻墙进了宅院。
进去却是后苑,因无人打理,花木早已荒芜,内中亭台楼阁亦是落满尘土,蛛网密布。院落却有五进,当日阮暮锦只说是洗砚阁,少不得一间间寻起。由后至前,复而自前向后,加之两处侧院,将个阿七累得半死。终是寻到一处破败阁楼,门上封条犹存,牌匾遥遥欲坠,其上正是“洗砚阁”三个大字。
阿七立时攀上屋檐,向那匾后摸索半日,却一无所获。
莫不是有人捷足先登?阿七只觉暮锦不会欺瞒自己,却也不得头绪,只得悻悻然准备离开。此时低头看看手上满是灰尘,想起后苑一处水塘,似是有源头活水,倒还洁净,便一径向后苑而去。
池边遍布半人多高的蒿草与芦苇,阿七洗净双手,便将一丛芦苇压倒,坐在上面歇息。面前一方水面却也开阔,微风拂过,雾霭散尽,水波粼粼,明明是处人工庭院,却因了这份荒凉,反添几分灵气。阿七静静坐着,耳边唯有草木簌簌、雀鸟啁啾之声,心中便有些怅然。
此时便听水面“扑通”一声,似是石子落入水中,阿七赶忙拂开一支蒿草,却见不远处一个少女,身着鹅黄衫子,正接二连三,向水中丢石子。
阿七便向苇子丛中稍藏了藏,等了片刻,却见那少女将手中石块弃了,一蹲身坐在了池边。阿七耐下性子又等了片刻,仍不见对方起身,打量少女似是孤身一人,便拂开芦苇走了过去。
那少女很快也发现了阿七,见对方不过是一个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少年,又两手空空,当下也不慌张,开口朗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到这里来?”
阿七便反问道:“姑娘不也在这里?”
离那少女三五步光景,阿七便驻下脚。见对方身量不高,鼻尖小巧圆润,面容甜美,倒有几分像那江南的姑娘。便粲然一笑,“你不是京中人,是南边来的吧?”
少女见阿七白净俊俏,笑容好似那和风一般,不禁也笑道:“对也不对,我娘是陵南女子。”
七 携女同行(4)
阿七倒知北方达官贵人之中,有那些喜好女色的,便多在南方买了俏丽女子收做妾室,初时便当这姑娘是位富家庶女,想想又觉不对,谁家姑娘,能独自一人,翻墙进到一处荒废园子?
此时便听那少女说道:“你可知擅入此处,是要抓了见官的!”
阿七便随口道:“我从陵南过京中来,看这园中春光却好,翻墙进来瞧瞧。”
那少女一听他从陵南来,立时问道:“那你可有什么消息?”
“消息?”阿七一愣。
少女自知失言,低声道:“就是——近来南边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事儿?”
阿七想了想,“好玩儿的却多。倒要从何说起?”
“那,可有什么大事不曾?”
阿七不仅暗笑,一个小姑娘家,什么却是大事?口中却正色道:“要说大事,也多得很。头一桩便是皇恩浩荡,春上府尹大人奉旨南巡——”
“那是陈书禾!”少女脱口而出。
阿七便将她望望,故作惊讶道:“姑娘竟也知道?”
少女微赧道:“陈大人文采出众,京中谁人不知——他却到了何处?”
阿七随手捡了一只石子在手中上下抛着,如实说道:“想我来时,已是人在陵溪,现下到了何处,却不知了。”
少女一双眸子且明且黯,终是叹了一口气,又问阿七:“你说你自陵溪来?却要到何处去?”
“祁地。”阿七笑道。
“祁地?”少女惊讶道,“因何去祁地?”
“寻亲。”阿七道。
“只你一人?”见阿七点头,少女突然说道,“你带我去吧!”
阿七一愣,失笑道:“带了你?若被人发现,说我拐带民女,抓了送官怎好?”
“不会被抓的。”少女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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