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云七》第40章


明苡便也不敢再拦着,退至修泽身侧,随那修泽一同出去。待那绣枝掩上房门,明苡略一思量,口中故意叹了一叹,继而轻轻笑道:“明苡竟逾矩了——只是,这阮姑娘却是七哥儿先时反复叮嘱,要照看好了的,谁料如今——”
一语既出,果见修泽脚步微滞,“若她有想做的事,抑或想见的人,倒不妨一试。”
明苡便笑叹一声:“若当真有,怕也不是现下这副情形。”
修泽便道:“再不然,便惹她恼怒——如此虽不治本,却也可暂缓一时之急。”
“这——说来虽是容易,阮姑娘聪慧过人,性子又平顺,如何能令她说恼便恼?”
此时便听旁边一个清泠女声:“我却有办法——”
修泽眸光浅浅望去,见是一名年轻女子,遥遥在雕栏边立着,绿衫白裙,乌发轻挽,鬓间却是一只木钗。
明苡亦是循声望了望,却是绿绮。
明苡正待开口,绿绮便上前盈盈施礼道:“可是亓公子?小女子绿绮,见过公子——”
修泽却已将目光收回,恍若未闻,自那绿绮身侧,缓步走下楼梯。
明苡跟随其后,似笑非笑睨了绿绮一眼,与绿绮擦肩而过。
绿绮遭修泽冷落,却不以为意,只浅浅对一旁的绣枝笑道:“可否去阮姑娘房中瞧瞧她?”
绣枝赶紧笑道:“看绮姑娘说的,快请随我来——”
二十五 生已无意死难平(2)
绿绮便随着那绣枝进了暮锦房中。
绣枝隔着纱帐向内瞧了瞧,只道那暮锦仍是未醒,回身低声对绿绮叹道:“昨日晨间到这会儿,水也不曾沾一沾。一会儿煎了药来,只怕也是——”
绿绮轻声道:“你先下去吧,我倒有几句话与阮姑娘说。”
见那绣枝似是有些犹豫,绿绮便微微一笑:“好丫头,你只出去吧。她如今已是这个情形,我还能怎样?“
绣枝赶紧陪笑应了,掩门出去。
绿绮隔着那纱帐,将榻上的女子一望,即刻便收回视线,口中幽幽道:“我知你便是绫菲——”
见暮锦似是不为所动,倒似真的昏睡不醒,绿绮便像自语一般,轻轻说道:“我曾看过一幅画像——画中是一名花间顾盼的女子,不说你也定然知晓,是出自谁手。当初我也曾求他为自己作一幅,谁知——”说道此处,绿绮突然淡淡一笑,转而说道,“你瞧,你我二人境遇相当,说来我倒比你凄惨些——可你是王女,自云端落下,当是幽怨自残;而我身为低贱,生于泥泽之中,却可日日强装欢颜——”绿绮说着,轻轻撩起纱帐,拉了暮锦的手,却见拇指指侧与无名指指腹,与自己一样,其上俱是揉弦所致的薄茧。绿绮继而说道:“当日绿绮的教习师傅,曾问我习琴习筝?我便选了琴,那时年少心高,心中想的却是——宁可以琴自娱,亦不弹筝娱人。。。。。。一晃十多年过去,究竟娱己抑或娱人?连自己也思量不清了——”
先时暮锦只静静躺着,心中虽恍惚,神志尚有一丝清明。方才只听那男子出门前一声冷讽,又似轻喟,倒正正说中自己的心思。现下听绿绮在身旁又如此说,唇上便扯出一抹轻笑——难不成,自己竟是那可怜可笑的愚人?一面想着,双目渐渐睁开,便见绿绮正静静打量自己。
暮锦双唇微动,却未出声。绿绮便探身将她扶起,取过几上的杯盏,拿银匙细细喂了几口温水与她。
“居于京中时,久闻姑娘芳名,只是不得一见,”暮锦嗓音沙哑,黯然开口道,“琴心清和,宠辱不惊——暮锦远不及姑娘。。。。。。”
绿绮便道:“绿绮不过一点浅薄见识。京中曾有一位静安师太,对绿绮说过——心陷囹圄最为可悲,郁郁不得开解;身陷囹圄,却是无妨。”
暮锦轻轻笑道:“如今有无桎梏加身,于我已无分别——身心俱疲,生已无意,唯求一解。”
“若求开解,何须一死?”绿绮轻轻说道,“倒有一个去处,姑娘可以容身。”
东苑。
明苡送修泽离去,回来听绣枝将绿绮探视暮锦一事与自己说了,不禁冷笑道:“也罢,若她有灵验法子,只管让她去开解。阮暮锦留下必有用处,我又承了人情,何乐不为?”
一时房中并无他人,旁边纹鹊便疑惑道:“这阮姑娘究竟有何来头?亓公子竟亲来与她试脉——”
“阿七以为自己不说,便能瞒得过我?”明苡冷哼一声,“若我查明了阮暮锦的来历,必向公子告她一状。到那时,可不要怪我翻脸无情!”一面说着,接过纹鹊递上的茶盏,轻啜一口,忽而想到什么,心中一阵暗恼——“你懂什么!亓公子肯来,却不是因那阮暮锦的缘故!”
纹鹊更是不解,“那却是何故?”却见明苡拧了眉,似是自言自语,咬牙恨道,“那丫头究竟哪里好?如何我却一点儿也看不出!”
二十六 生已无意死难平(3)
纹鹊自是不知明苡说的是谁,见明苡似是恼了,便不敢再问,只轻声说道:“方才韵儿过来说,花瓣子都晾好收了,姑娘要试试么?今年虽是颜色不好,味道却比往年香些——”
明苡将手指揉着额头,“收了吧,今日也没那个心思。”想了想又道,“那韵儿来了也有几日了,我听绣枝说那丫头一见倒还伶俐,先就安排在后苑吧。”
纹鹊便道:“姑娘先时没吩咐,原先七哥儿住的几间屋子,如今横竖也没人住,不费什么力气,绣枝便做主分给她照看了。”
“嗯。”明苡点点头,“你随我过去看看。”
一时到了先时阿七住的房中,便有一个小丫头上来行礼。明苡将眼看时,见这丫头年纪不大,倒生得俏丽可人,眉间一粒朱砂,更添几分娇媚。
纹鹊便先笑道:“还不快与明姑娘跪下谢恩?”
那丫头闻言赶紧跪了,怯怯道:“韵儿谢明姑娘收留——”
明苡点头轻笑道:“起来吧。”一面说着,缓步向里间走去。打量一番,见房中各处纤尘不染,甚是妥帖。再走到书案跟前,案上摆了两只盛墨的瓷制墨盒,一青一白,随手打开那只白瓷的,却见内中并无墨条墨淀,倒有一根青玉簪子,衬着细瓷,更显剔透温润。
见明苡微微拧了眉,将那簪子拿在手中细看,韵儿便上前轻声道:“回姑娘,这是前些日奴婢在七公子榻上寻到的,许是公子忘了带走。奴婢便自作主张,收在随手可见的地方,若公子回来——”
明苡也不接话,只回头唤纹鹊道:“七哥儿向来不用这个——你记性好,过来瞧瞧,怎么我倒觉得有些眼熟?”
纹鹊向明苡手中仔细瞧了瞧,掩唇笑道:“倒像一位客人的,如何却在这里?”
明苡恍然想起,那晚正是苏岑用这簪子替阿七挽了头发——当下却对韵儿说道:“也不知是谁的,便赏了你吧!”
韵儿心知这簪子贵重,心中倒有些惶惶,赶紧跪下接了。
纹鹊便笑道:“咱们姑娘最是体恤下人,日后凡事多多上心,好处少不了你的!”
明苡不发一言,转身便走了出去。纹鹊赶忙跟在后面。待出来后苑,纹鹊便陪笑道:“姑娘今日倒大方,也不怕折了那丫头。只是那簪子,瞧着倒像是前些日子那位岑公子的,如何又到了七哥儿房中?”
明苡只淡淡一笑,忽而开口问道:“你觉得那七哥儿如何?”
纹鹊便有些讶异,“姑娘的意思是——”
明苡便道:“只说你冷眼看去,觉得此人如何?”
“七公子倒还聪慧,心思细密,”纹鹊想了想,细声道,“。。。。。。只是,到底年轻,未免有些意气用事。”
“我说的倒不是这个。阿七若是扮作女装,依你看,人才品貌却是如何?”明苡又问。
“这。。。。。。”纹鹊忽而笑道,“那日七哥儿扮作女装,倒真是像呢!姑娘如何倒想起问这个?”
明苡便轻轻一笑,似是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将话绕开去。
二十七 生已无意死难平(4)
“这一批买的丫头,”明苡问道,“可还有伶俐出挑的?”
纹鹊便回道:“选了八个出来,姑娘可要过去瞧瞧?”
“那倒不必。”明苡沉吟道,“明日一早,让他们早些备车。我自去送下,省得缃葵说不明白。”
翌日,破晓。
看那天色似有些微微放晴,湫檀便早早唤浦儿起来,与自己一起将前两日采摘的忍冬拿到后院空地上晾晒。
浦儿自从阿七走后,一直在此处住着,每日跟了湫檀进进出出,湫檀虽说和善,闲了却多爱一个人默默出神;偶或随修泽进山采药,浦儿自是不敢在他跟前造次;再有三不五时碰着一次崔嵬,那老儿脸冷得更如冰坨一般——总之自是不及在阿七身边时自在惬意,一日下来连话也懒怠多说,只觉无趣得紧,恨不得阿七立时插了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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