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海临风》第34章


芽;当你感到不被理解,她会告诉你:水自流,风自吹,并不需要得到谁的赞同;当你被所爱的人抛弃,她会告诉你:大海并不因为滋养了河流而枯竭,阳光并未期望从它哺育的万物中得到回报;当你被虚荣所迷惑,她会告诉你:勋章和绶带也许还比不上一丛蓬勃的野菊花来得完美实在。。。我和你的父亲,偏爱有水的地方。在海边,在湖畔,我们可以静静地坐上一天而不觉乏味。我们常常选择手牵手,不多说一句话,虔诚地聆听自然母亲的美妙音乐。大自然有她独特的语言,人类的语言相比之下显得多么琐碎苍白。今天的人类变得太骄傲了,其实离开大自然,我们什么也做不成。敬畏这位我们共同的母亲吧,问自己:今天的执著是否值得?
等一个雨过天晴的夏日黄昏,让我牵了你的手,到柳树下去找知了的幼虫。它们往往在那种时候顶开湿乎乎的泥土,爬出整整三年的黑暗(它们通常在地下呆到三年,才爬出来蜕变成会飞的蝉),攀上树干。然后它的坚硬的外壳会从背部裂开,慢慢地,从里面挣出一个又软又嫩的蝉来,翅膀紧紧合拢着,上面还挂着粘液。它静静地伏在自己的壳上,用不了多久,粘液干了,翅膀张开了,硬朗了。这时的它,挣脱最后一丝牵挂,一振翅,飞上了树梢,留下了那个呆头呆脑地挂在老地方,一动不动的粘着泥土的硬壳。
大自然里这样奇妙的事何止千万!当你发现了一个秘密,天知道还有多少秘密在等待你去发现。你会明白,原来你,我,他,都是秘密的一部分,都是这个又精致、又广阔的自然母亲的杰作。所以我们没有理由不珍惜自己,没有理由看不起其他任何生命。等你烦躁的心安静下来,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眼中的泪水不再流下来的时候,自然母亲已经将你需要的答案告诉你了。
听!那只蝉儿已经在枝头唱歌了。
牵手
转眼间,我和他结婚一周年了。再过两个星期,我们的儿子就要出生了。
随着产期的临近,我的心情紧张起来。这时候,他搬出那句口头禅:“别怕,有我在呢。”我笑了:“这回你可帮不上忙。”他说:“别小看人,到时候我握着你的手,你就有劲儿了。”
他说得对。
今年一月,我突然发起烧来,39℃的体温持续不退。去诊所就医,美国大夫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说是感冒,不必吃药,过几天自然就会好的。五天过去了,病情依然不见任何好转,只有靠强退烧药才能暂时抑制一下体温,药效一过,温度计上的红线依旧窜得老高。他急了,连忙开车带我去医院看急诊。等了近一个小时才有位护士传我进去。我当时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他坚持扶我,却被那位护士不客气地挡在门外。结果,我在里面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有一位值班医生过来询问。几句话之后,便说:“你是感冒,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问是否需要打针,他说不必。接着开了一种抗菌药,便准备打发我走。
这时,突然听到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接着是护士的抗议声,但她的声音立刻被一个更响的嗓音盖过:“我要见我的妻子。为什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还不见她出来?”他像牛一样冲了进来,这时谁如果拦他,他准跟人家打起来。他几步跨到我面前,紧握着我的手,说:“你没事儿吧?别怕,有我在呢。”接着转向医生:“这怎么会是一般的感冒呢:为什么不给她做X光透视?”医生大概被他的气势镇住了,一时不敢言声,乖乖地领我去做透视。结果:是肺炎,而且已相当严重。如果再发现得晚些,会并发心肌炎和肾炎。
每当我劝他改一改急脾气的时候,他就会说:“要不是有这么个急脾气,这些庸医就把你的命给送了。”
他说得也对。再说,他的急脾气也的确改不掉——命书上这么写的。
你说算命这事儿,有时还真挺准。有一位很有名气的易经学家,曾经在几年前告诉他何时会遇到终生伴侣,何时会有第一个孩子,现在一一应验,你说神不神?那位大师还说他这一生天马行空,操劳忙碌。这也不假,一年三十万英里的飞行距离,明明白白地在他的航空帐户上。
“我再也不想独自旅行了。”婚后他这样对我说。可是,半年前,他又不得不独自登上了去香港的飞机:那时我已怀孕,又在上学。去机场送他的时候,他说:“我一定尽快回来。”当时我还不甚明白“尽快”指的是什么,心想:“去跟人家签合同,日程表上写的是三天,排得满满的,怎么个尽快法?”
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就接到他的电话,说是当晚回纽约。
“谈判不成功吗?”我问。
“不,合同已经签了,一切顺利。”话筒里传出他兴奋的声音。
他提前一天回家了。因为临时改换航班,不得不用头等舱的票子换了张经济舱的——人家肯定以为他神经搭错了。要知道,他个头大,在经济舱的座位上,只能缩着腿,二十个小时的连续飞行,真够他受的。而且,为了早回来一天,前两天他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时,根本没合眼。
“这下用不着倒时差了。我现在困极了。”他一脸倦容,眼皮都抬不起 来了。
“干嘛把自己赶得这么紧?不要命了!”我给他盖上被子。
“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过去是没办法,现在有家了,还不赶着回来?再说,我是个急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着,鼾声已经响起来了。
美国去年有一本畅销书,书名是《男人从火星来,女人从水星来》。其作者认为,男人和女人犹如来自不同的星球,即使生活在一起,也有完全不同的生活逻辑:女人永远都想把男人改造成她们心中完美的模样,而男人呢,则固执地认为自己已经够完美了,于是两下纠缠不休。
我们之间当然也有着急上火的时候。事后,他总开玩笑说:“物极必反,等我老了以后,肯定是世界上脾气最好的老头,你耐心等着吧。”有了这样的承诺,我还能说什么呢?于是干脆放弃了改造他的念头,接受了他的存在。
当然,这并不妨碍我时而畅想一下悠闲平和的老年生活。
而时下,我们正年轻,正天马行空。
我们一直在搬家。为了结婚,他把加里福尼亚的房子卖了,搬到了纽约;为了陪我一起回国定居,我们又把纽约的房子退了,搬到上海。
“哪儿是我们最后的家呀?”我问他。
“有你在的地方。”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永远忘不了他最初送我的那捧红玫瑰。每一朵都是那么完美。关了灯,月光从窗口透进来,那些丝绒般的花瓣折射出柔和的光泽。
真的,我们俩很知足:我们的相遇并不算太迟。爱情,在这个很多人听见就露出怀疑眼光的时代,我们俩相信。
有一位朋友曾提醒我们:”肯定会有人说闲话的,说你们一个有名,另一个又是做生意的。”其实,已有传闻说,杨澜嫁给一个又矮又丑的老华侨,还要神秘地加上一句:“不过,听说很有钱。”
我说:“这些人的想象力的确不太丰富。”
他说:“我们自己开心就行了。”
话虽这么说,毕竟还是凡人,有烦恼的时候。有人说我和他回国定居是因为在海外混不下去了,说他是想靠太太的名气赚钱。我真的愤怒了:做人怎么这么累呀!有人出国不回来吧,说人家不报效祖国;我们回来吧,又说风凉话,横竖把别人往环处想,只有这样心理才平衡吗?!
我知道他争强好胜惯了,凭自己的才干在美国创下一块天地,从来没受过这种气,真替他不平。他苦笑着说:“谁叫我娶了个有名的太太?说不定还有人会叫我‘杨先生’呢。嘴在别人脑袋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你可不许灰心,别没出息!”
“杨澜,你多幸福埃我真有点儿妒嫉你。”我的正被感情困扰着的女友这样对我说。
当我把这话传达给他时,他大大咧咧地说:“我本来就不错嘛!”不瞒你说,我欣赏他的这种自信。
正是凭着这种自信,他十九岁时只身去法国求学,兜里只揣着四十美金;又是凭着这种自信,生活无着的他没日没夜地在餐厅里打工,挣学费、生活费。一天,又饿又累的他在切菜时险些把手指切断。老板立刻甩过来一句话:”我可不负责医疗保险。”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他粗粗地裹了一下伤口,又干了起来。他对我说过,当时他脑子里想起了韩信。
我坚信,一个胸怀大志却又能忍受艰苦和屈辱的男人,是最了不起的, 他也是最值得信赖的,因为他懂得珍惜世间真情,懂得体谅人情冷暖。
每次去纽约的中餐馆吃饭,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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