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帝传》第76章


这民谣更是激起千层浪,纷纷叫好,似乎在一瞬间找到了共鸣,找到了发泄的当口。
霍严着一身灰布衣裳,听几句人们的茶后闲谈,又将视线转向窗外。这里的大产业都已被自己买下,这一个嘴皮子利落的说书人又可以招揽不少闲散文人,也可因此立个牌坊。
想想那个少年当时说着“物极必反”让他肆意地造谣生事,他便觉得当初豁出命并没有出错。
不久便是冷亲王大婚,前日的及冠礼,当今皇上可是亲自主持,找了冷氏最德高望重的长老,在举行宫宴的承德殿进行。那天,冷倾尘一身华丽的冠服,一双桃花眼不知让多少官家女儿迷了心窍。秋羽也身着曳地的浅紫纹龙锦袍,与那深紫的冠服融合得恰如其分。他当时扬起头,抬起手,亲自给他戴上最后一顶帽子,宣布礼成。
这个及冠礼本身没有意义,冷亲王因为老父回乡,十八回都便已操持起政事,加冠仅是一个形式罢了。却也是这个形式,让洛国的人们恍然想起,征战四方的冷亲王,只不过是一介弱冠少年郎。
霍严想,这大概是最年轻的君臣。
只是冷烈的这一个插曲,生生吓了人一身冷汗,似乎真要重蹈楚王与郑氏的覆辙。这也让原本羡煞旁人的冷亲王,少了分光环,多了分怜惜与喟叹。
只可惜,就算可以拿冷烈比郑凉,冷倾尘也远胜于那只有美色的郑德,而现在这个皇帝也远远年轻于当年的楚王。
此时此刻,秋羽正沐浴着秋日的清凉,与凌陌在修缮好的凌相府中博弈。
“臣还从未见过哪个帝王如此豪爽地要求子民造自己的谣,刻意破坏自己的光辉形象。”凌陌笑笑,下了一颗白子。
秋羽将黑子夹在两指之间,目不转睛地看着棋盘。那参差散落的,仿佛真是星河命数。
“百姓眼里的我怎么会是光辉的,就像你眼中的我一样。”他缓缓将黑子落在边角,“昏庸,卑劣,忠奸不分,怒意横生,坐享其成的废物统治者。”
凌陌笑得哑然,静静地注视,良久,久到秋羽有些不耐烦地抬头,才歉意一笑,落下白子在黑子一侧。
“怎会如此?即使陛下不是英明神武的千古一帝,也可算明君。”
“明君于百姓何益?即便能减轻徭役,本质的掠夺依旧存在。他们表面上感恩戴德,却无处不找着机会发泄不满。”秋羽捋了下额角的鬓发,“这是小人平民的悲哀。”
凌陌觉得这观点颇像那个友人,讶然地问道:“陛下可是与霍严谈过?”
“正是。”秋羽抬头微怔。
“那怪不得。霍严他出生贫农,从小看多了这些底层的丑恶,自然有一份深切的体悟。”凌陌豁然地笑,恍然大悟,也觉得释怀许多,“那些是真的,但世俗社会难免这些,只是在他那里被无限放大罢了。”
秋羽一愣,蓦然想起夏日登山时遇到的少年,那样腼腆却爽朗的笑容,并非那些黑暗能够掩盖的。
“而且,陛下。无论如何,在臣心中,陛下是臣的恩人,也是臣心中唯一的明君。”凌陌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臂。
一片枫叶飘零,秋风瑟瑟地吹拂,将它吹到了两人中间的棋盘上。落在正中,盖去了大量的棋子,一切乾坤八卦,世俗纷繁落在深红之下,沉淀,深藏。
秋羽神情微动,继而沉下眼眸,低低地说道:“得凌陌,我之福。”
数日之后是高爽天子,整个洛都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冷亲王大婚,长公主下嫁,洛国的绝色双璧之一与冷峻的美少年,确实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绝配。
冷倾尘骑着他的爱马,油亮的黑色鬃毛,而他则是一身大红的喜袍,映得本身冰冷的面容也多了份生气。他现在是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去宫中迎出闺阁中的长公主洛婉婌,将她安置到喜房之后,还需应对诸多礼节。
周围分明在敲锣打鼓,沿街都是一片喜气,一片红艳。冷倾尘却觉得看不真切,听不真切,自己仿佛置身之外,成婚的并非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他无可救药地想起那个喜爱逗弄自己的少年,亦近亦远。直到抬眼,发现耳边嘈杂不再,对面正是紫色便服的秋羽,他刚与梳妆好的洛婉婌寒暄完,站在这里等着冷倾尘的到来。
仰着头,马上的人身姿卓绝,红色衬出了他的傲气,将他掩藏的张扬都显露无疑。
秋羽很满意地轻笑,“今日的冷亲王是朕见过最有气概的,不亚于战场。而今日的三皇姐也是朕见过最美的女子,却是便宜了冷亲王。”
这分明是他为了缓和气氛的打趣,冷倾尘却觉得心中的刺痛比以往更甚,似乎随着心跳声愈演愈烈。
“不过既然朕将三皇姐交予你,便要好好待她。”他的神色格外柔和,带着不为人知的情绪,显得静谧安宁。
“臣定当从命,公主为臣之妻,定不亏待。”冷倾尘凝视着他许久,之后下马,行大礼。
听到他的保证,秋羽觉得轻松了许多。他走向一边,领着迎亲的队伍,将洛婉婌接去。
洛婉婌出来时,红色的盖头将她的面容完全遮盖,可单凭嫁衣上金色凤凰刺绣,大气华贵的款式,妖娆的身姿,就足以让人心神一颤。
秋羽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如同凤凰的女子。但他知道,那件嫁衣是她在及笄时便自己缝的,整整五年,她才穿上这身嫁衣,能够嫁给自己心往的少年。
光阴易逝。
冷倾尘默不作声地接走了洛婉婌,而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洛秋羽。少年笑得纯净温顺,嫁出长公主就像嫁女儿那样既喜悦又不舍。
不多久,敲锣打鼓又开始了,他们缓缓挪向冷府。那种滞后的速度,让冷倾尘觉得自己骑着马全无战场的感觉,慵懒,麻木,罪恶。
这一场大婚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要去拜见长辈,要去祭祀祈福。
冷倾尘得知老父回乡,现在旧疾又犯,缠绵病榻。他本是派人去将老父接来,可他固执地不肯,宁愿在乡里终老。
而这一次,虽是大婚,却无法将老父接来,也成为他人生的一大憾事。
晚上,宾客都在冷府的前厅。洛婉婌吃了几个象征吉祥的点心之后到前厅来进行传统的拜堂。
秋羽坐在上座,离他们最近。左右侧又有一些旁系的皇室叔伯,便充当高堂。
“一拜天地。”主持的长老苍劲的声音让喧闹的大厅一下沉静。冷倾尘面无情绪,只是对着前方一拜。
“二拜高堂。”两人缓缓转过身来,再一拜。
“夫妻对拜。”冷倾尘与洛婉婌始终保持着一米多的距离,对拜时,两人的头离得很远,就像彼此的心。
最后宣布“送入洞房”,才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冷倾尘自然不能随着洛婉婌进去,他在外面要接下众人的酒,被灌到烂醉,才可能去圆房。
秋羽上前去敬了他一杯,因为身份特殊,他是在那些长辈后敬酒的第一个外人。
“恭贺了。”秋羽淡笑,“有了三皇姐,也不必总是四处征战,多顾顾家也好。”
冷倾尘微敛下眸子,一仰头喝进了杯中的酒。他心中无以复加的疼痛已经快要窒息,窒息到麻木潦倒。
他又开始像当初那样,将所有人的酒一滴不漏地接下,看似他冷静清醒,秋羽却在观察中发现了破绽。
于是将他从人群中拉出,“喝得太多,怎么圆房?可别进去了倒头就睡,那也闹了笑话了。”他如此说着,回头看到冷倾尘双眼灼灼地盯着自己,着实吓了一跳。
“臣有数,陛下放心。”冷倾尘只是这样不咸不淡地回应,将头迅速撇开。
秋羽略带不满地将他的头拉近,冷倾尘也没料到,两人便撞在一起。靠得极近,秋羽能够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点点酒气。
冷倾尘觉得自己的喘气声都开始变粗,理智的弦绷得很紧,将他拉离。
“臣的酒量,陛下也不是不知。”他将秋羽抓在他袖口的手拿开,“不会喝的烂醉如泥。”
秋羽不是不知道,只是这种情形,让他想起一年前在醉烟楼时,冷倾尘疯了一样灌酒的场景,以至于到后来开始说着听不懂的胡话。
宾客发现主角不见,就到这角落来找。冷倾尘很快便被他们拉了过去,继续那般。
秋羽远远地看着,叹了口气。
抬头,这秋日的月光,格外朦胧。
第八十五章 阿尘
时间差不多,多数宾客散去。秋羽本想给冷倾尘来个闹洞房,但碍于自己皇帝的身份只得作罢。
回头看到冷倾尘进去的背影,莫名的一阵怅然。而想想这个事情暂告一个段落,又恢复轻松,继而回宫向耶律雅的寝殿走去。
鸳鸯阁离皇宫正殿甚远,那里的景色自然也是独树一帜。没有高大的树木,没有色彩斑斓的花卉,仅仅是鲜嫩的一片大草地。中间有一个人工湖,湖心建造一小亭,耶律雅便常在其间与雷奴抚琴和鸣。
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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