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席》第15章


我便说了。
云栖岸沉默了一会,扇子缓缓地敲着手心,道:“小姐嫁忠靖王诚不如嫁在下。”
我将他打量一回。
云栖岸瞧着我,“在下以为,爱上在下这样的男子绝非难事。小姐与我一处,不出一日,不,不出半日,便知在下长处众多,是个涵养体贴的识情趣之人。”
我摸着鼻子道:“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好。哈哈。”
云栖岸接着说:“当今朝堂之上,忠靖王独掌朝政,尤甚其父,小姐若与之结姻,其势必更昌,皇上的难处就更大了。在下担心,上将军也会处于不利。”
我道:“照云公子说的,我嫁忠靖王,皇上便有难处,但一样道理,若我通过仕女大选进了宫,有难处的就轮到忠靖王。而我同忠靖王的交情向来就是不错的,万不能叫他因我的缘故为难。”
云栖岸柔声道:“小姐嫁与在下,就什么难处都没有了。”
我忠义道:“不可。云家富可敌国,若与上将军府结亲,看在一些人眼中,便不仅只是富可敌国了,也一样叫皇上觉着有难处。我不可连累云公子你。”
云栖岸噎了一噎。
他走的时候,我再问了一回,确认孙师傅不会离开邰阳城。
三日后文定,宁怀珺来下聘。
我之前在我爹书房看过一眼他的求婚启,用的是冰纹梅花宣,之乎者也地写了三页余,文辞之优美,令我爹不动声色地惊叹了一把。当中有一句,他说“自愧云泥”,求亲此举“真比蒹葭之依琼树”,我觉得他谦虚地狠了,但却着实受用。
而他的定贴,足足有三十页。除了第一页的年龄、生辰、父母官职封号外,余下的二十九页全是详列的聘礼名目。我爹拿到手,略略一看,便交给秦陆了。
这一日,抬聘礼的队伍从忠靖王府一路蜿蜒进上将军府,道路不断。
我却无半分兴致去瞧。
上午沈卿州去了我爹书房,提出辞去西席。
我奔去读书台,远远见他低着头看一卷书,眉宇间依旧清寂。
沈卿州发现我走近,从书卷上头抬了眼眸,支着腮帮朝我淡淡一笑,“你今天怎的还过来?”
我问他:“你要走了?”
沈卿州点头。
我怔了一会,干巴巴地道:“先生……不吃杯喜酒就走?”
沈卿州仍淡淡地,“赶不上了。”半晌,又笑了笑,“唔,你想要什么样的贺礼?”
我盯住他,“你非得这个时候走?”
他没答话。
过去的西席,走得没有一个善终的,走一个我尚且还高兴一回。可是现在,沈卿州要走,且是功成身退的走,却令我十分不快。
我站了站,甩袖就走。
不想走得匆忙,走错了路。我原是想往山下走,却板着脸向山上走了好一段。待回神,不得已,我又折回去。
沈卿州略带些疑惑地看过来。
我甩袖向山下去。
路过他的时候,袖子一拂,将他摆在读书台上的书拂到地上去了。
我爹不在府中。
我去问秦陆,他核实好一箱云锦,抽空走过来,说:“小姐,将军进宫去了。”
又一个箱子抬进来。
我拉住他:“怎的突然进宫去了?”
秦陆道是皇上口谕。
又是一箱进门。
忠靖王府送来的礼太多。两边的府人抬的抬、搬的搬,终于赶在天色擦黑的时候,府门一关,全入了进来。
我爹还没回来。
秦陆要备一桌席给沈卿州饯行,却被他客气地推辞了,说既是我爹不在府中,这般不合宜。
晚饭后,我又去读书台,一个人待了一会。
沈卿州在上将军府做西席三年,我从没去想他有一天也会走。
山间秋风飒飒,月过竹影徐徐。
临走时,我下到山腹的酒窖,转进去拎了一个酒壶匆匆地向涵院去。
白日一番迁怒,我得向他赔个不是。
一向不关的月门虚掩着,我一推推进去。
沈卿州坐在庭院中那一株老桃树下,一双乌沉沉的黑眸瞧过来,眸中一派的高深莫测。
我捧着酒壶走过去。
石桌上东倒西歪几个酒坛子。
沈卿州把着酒杯,想半天,只道了一声:“恭喜。”
我回敬他:“全是先生教导得好。”
沈卿州笑。
又一仰而尽。
喝到后头也不晓得每一杯是谁敬的谁,只是晓得越喝越愁,越愁越喝,越喝越纾解不开。
我呵呵道:“酒入愁肠愁更愁,这个话果真是不错的。”
沈卿州放下杯子,“你却是哪里生出来的一副愁肠?”
我想了想,只是左脑仁儿突突的疼,想不利索,只得估摸着在心口上一比划,“这里。”
沈卿州托着腮,皱眉看着我半晌,突然站起身往厢房走。
我想也没想地一把握住他的袖子,却被他朝前的那一股力道带得踉跄两步,一撞撞到他身上。
几乎是同时便叫他汹涌地吻了下来。
第21章
宿醉的下场,是早上醒过来时连右脑仁儿也一并疼起来。
我奄奄一息地叫渴。
香灯像是守在床头,随即伸一个杯子凑到我唇边。
我喝足了翻个身,手上却摸到一方硬邦邦的胸膛。
这一下陡地酒醒。
沈卿州将枕在我颈下的一只臂膀移了移,又躺回到床上,一双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有情绪柔缓溢出眼角。
我叫他这般搂了半晌,竟然龌龊地泛起一丝高兴。
一丝昨日不曾造访的高兴。
只是稍纵即逝,下一忽儿,一种天塌地陷的恐惧席卷过来,我看向他,嘴唇哆嗦几番。
“我不好。”沈卿州抬手向我的脸,低声道:“是我不好。”
我一挡他的手,仰面盯着他床榻上的帐顶,勉勉强强心平气和地道:“昨天晚上,我一分半点也想不清。先生也没一分半点的不好。我想好个礼物,你……”
“想不清,”沈卿州突然翻个身,面无表情低下头在我嘴唇上一阵连吮带咬,一字一顿地道:“我便助你想一想。”
我颇识时务,觉得在这个情形下,着实不好再辩白哪怕一句,遂只得腾着脸讪讪道:“啊,想清了、想得很清。”
沈卿州笑了一阵忽然摇头,“今日出这门去,再见你怕就难了。”
我愣愣地问他:“你,你却还是要走的?”
沈卿州瞧了我半晌,“你不想我走?”
我手放到他肩上,看着他,“我不想你走,沈卿州。”
沈卿州低低笑了笑,亲了亲我额角道:“我知道了。”
他出去前,又回头朝我一笑。
一幅背影过处,日光穿廊风入绿。
沈卿州说的不错,他出了这个门,真的就再没回来过。
我向西苑去的路上,一支豹骑不动声色地跟了过来。
三年没遇着一个刺客,我一时不大适应叫人前呼后拥地走路,遂向他们摆手道:“我不过去喝个粥,不要跟着。”
领头的那个愁眉苦脸地又逼近一步。
十步外的一株桂树下,我爹负手站着,面色铁青,“把她关起来。”
思过堂中有一股阴凉的青砖味儿。
堂中的这个棉花垫子还是三年前那一个,只越发见烂。
我盘腿干坐在上头半日,又倒在上头半日,醒过来时饿得前胸贴后背。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偶尔一声夜鸟叫。
我气急败坏地踹了一阵门,终是一分力气不剩,缩在墙角醒醒睡睡过了一夜。
又是一个白日。我歪在墙角,隐约听得一串钥匙响。
香灯三两步走过来,将我从墙角挖出来。
门口四个侍卫缩手缩脚地同她过了一番,一个接一个争先恐后地往地上倒去,我趴在香灯肩头,有气无力地挑了挑嘴角。
对于香灯闯入思过堂将我带走,我爹怒了一阵,命秦陆责她十杖,但终归没将我再扔到思过堂去,只是禁足在厢房。
香灯进来时,手上提了个木制食盒。
我看她步伐矫健,就不动声色支使她多走了几步,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步伐矫健。谁知被她识破。
香灯说:“的确是十杖,但秦管事让先欠着,没有下一杖的,小姐不要担心。”
我颔首,“这十杖欠得好秦陆做得不错沈卿州呢?”
香灯愣了半晌,下意识答道:“被赶走了啊。”
她一句话说完,突然回过神似的啊了一声,十分哀怨地将我望着。
虽然十分哀怨,却终归还是缓缓地道了出来。
说是东苑书房,有个巡视路过的侍卫目瞪口呆地见我爹疯了似的拔出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含光剑,向沈卿州刺去,又目瞪口呆地见沈卿州居然一闪不闪地任凭我爹挥剑刺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含光剑一偏,只刺入沈卿州的左肩。
再便是沈卿州浑身是血,叫两个侍卫捆着扔出府去。
香灯忧愁道:“沈先生本是请辞了的,这下被扔出府去,却也不走了,只不分日夜的站在府门前,肩上的剑伤也不晓得去请个大夫治治。”
我放下汤勺。
在我不进饮食的第四日上,我爹走了进来。
他站在床头,定定看住我半晌,红了一双眼圈。
我闭上眼。
床头陷下去一点,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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