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席》第21章


待略略喘过气,我抬脸看着他:“你走快一些,嗯,也要仔细安全。”
他俯身亲了亲我的额角,“你也是。”
沈卿州走了没多久,我就将霄云巷的宅子一锁,乘着轿子去我爹的上将军府了。
我爹十分高兴,说我这阵子不在家住,我的厢房也跟我天天住的时候一般无二,我离去前,每一样物件是什么样的,这次回去还是什么样,无人动。
我面露微笑地听,偶尔点一回头。
不得不说,宁怀珺教的那些确实有用。譬如我现在依着真心根本笑不出,便照他说的在嘴角露三分笑,我爹就如沐春风了。我瞧着也高兴。
我爹误以为那个玉是要给我的,才将沈卿州支去离枝买玉,可我却是因为这个玉是要送给沈卿州的,才不拦他。
轿帘外是十五夜,圆月挂得甚矮,手一伸就够得着似的。
上将军府门前,秦陆一如往常,拢袖候着。
我出嫁不过七日,环青桥下水波不兴,前庭中的桐花香气还在月色里浮着,朝廷却刮了一小股风。
白崇有一个门生叫王肃的,在御史台领着御史中丞一职。御史中丞在朝可以举劾百官,平日多少叫一些人绕着走。王中丞同他的老师白崇一样,也是一位清流。
几日前,这位王中丞赴了一场清流云集的酒席,酒到酣处,掰断一根毛竹筷,痛斥当今忠靖王目无君主罪不可赦,众清流一致附和,有几位老人当场痛哭流涕,声称愧对先帝。王中丞醉中高歌着回到家中,趁着酒意满腔悲怆地摊开奏本,将忠靖王罄竹难书的罪状勉为其难地写进了这本薄薄的奏本,又成功地将奏本直接搁到了天子的御书案上。
第二日,天子在早朝会上命侍官去了名字,宣读了这个奏本。
但王中丞是个有担当的御史中丞,当即走出一步,坦言这个奏本是他王肃写的。宣政殿上,百官面前,王中丞站得笔直,将奏本中没写得下的,说了个尽兴,之后奉上印绶,请辞了。
朝堂上鸦雀无声。
永和帝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道,拖出去。
话一落地,当即站出几位求情的大人,道王中丞忠心耿耿一心向主,请皇上三思。紧接又站出几位驳斥他们的,道王肃口出狂言诋毁朝廷功臣,望皇上明鉴。一时间百官中什么反应的都有。但大多还是在观察我爹和忠靖王的神态。
永和帝一言不发。最后忠靖王开口,说王中丞只是在行御史中丞的职权,并无过失,没道理走人。天子点了头。此事才了。
自那日后,原本忠靖王一方独大的朝廷上,叫以王中丞为主心骨的清流一脉吹出了一小股名曰“归政”的清风。
七日不见,秦陆攒了大把的时事评论。我从小养出的一个爱好就是在秦陆评论时事到兴致处,与他唱一两句反调。这一回我便说,忠靖王是个好王爷,他批奏折批得十分勤勉,还将天下治理得河清海晏、大德宽仁。秦陆一唏嘘。
我踏着熏熏的夜风回西苑睡觉。
环青桥畔,两个丫鬟低眉顺目地站在一丛月下白前,候着赏菊的那个人。
我也顺便赏了一眼。月下白是一种菊花,白日看去也像是沾着月华,故而得名。此番月下观之,倒也不比杭白菊风雅到哪去。
“小姐,果真叫将军给接回来了。”画眉从菊花上头抬眼。
两个丫鬟向我一福。
我点了个头,上了桥。
背后画眉一笑:“若将军那位先夫人活着,小姐无人可说之事便倾诉有人了。”
我脚步顿住,心头莫名一阵刺痛。
“成亲七日却不承夫君恩爱,的确是不大好启齿。”画眉一脸复杂,“不对啊,小姐可是连西席都能做了夫君的,此事定也是说得出的。”笑了笑:“只要小姐需要倾诉之人,画眉定洗耳恭听。”
我站了一时,竟找不出话。
真叫踩到痛处,只觉得说什么都可笑。
站到桥畔无人,我失魂落魄地从偏门出了府。
邰阳虽设宵禁,但坊内却是可以走动的。我抬脚进了一家尚未打烊的酒肆,寻了个角落坐。
平素惯饮佳酿,乍一尝这个说不出名的酒,觉得难以入喉,但三杯下去,便觉出妙处是醉得快。
五杯往后就不记得数了。
所以宁怀珺来拦我手的时候,我也不清楚他拦的这一杯,是第几杯。
面前人薄唇微抿,桃花眸中十分冷淡。
第29章
面前人薄唇微抿,桃花眸中十分冷淡。
我讪讪地从他手中缩了手回来,道了声殿下。
宁怀珺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端了那一杯酒独自喝了。
坊内通宵达旦的酒肆大多有舞娘助兴,轻纱曼舞地与客人擦身过,没过得去的干脆就势腻上去殷勤地倒酒喂菜。
丝竹声声入耳。彤彤的灯笼光下,宁怀珺一言不发地坐在我侧旁,半个脸庞俊美冷峭,不远处几个舞娘频频地向这边看,却无人敢过来。
我百无聊赖地干坐一阵,探身去取酒壶。
手一摸到酒壶却又被拦开。
我再取,他再拦。
气血猛地翻上头,我将宁怀珺奋力一推,本指望趁他闪身的工夫好去取酒壶,岂料却叫他手一伸将我整个儿捆缚在怀中,动弹不得了。
我懵了一懵。
似有若无的伽南幽香萦过来,华服之下,宁怀珺的胸膛略略起伏,声音低又缓:“你这般不快活,是为的什么?”
我贴着他的身体道:“卿州去了远方,我想他。”
宁怀珺的身子猛一颤。
捆缚住我的一双手先是勒得越发紧,然后又一下子松开了。
“你走。”他极轻地道。
我随即站起身走出去。
平稳出得酒肆,我将刚才憋住的一个踉跄松出来晃了一晃,复站稳脚跟却眼前一黑。
醒的时候,一阵马蹄声缓缓地停了。
一个刻板的声音道:“车中何人?出城可有令牌?”
因大约是叫一只布袋子套着,接下去的就听得不甚清。
我动了一下,顿时颈间一勒。
勒的这一股力道使得十分有技巧,叫我的喉间逸不出哪怕是一丝的调儿,却又留了一丝缝隙容我呼吸,但呼吸得越来越短。
待那股力终于松开,我只听一阵马蹄声疾,便随硬邦邦的车板猛烈颠簸起来。
出城了。
我六岁、十岁的两回,被刺客绑得出了城,一回向北,一回向东去,皆不过一日就又回了家。向东去的那一次坎坷点,先关了一阵密室,也就是一个山洞,那洞中通着一条密道,黑幽幽的,只听得滴滴答答的水声,委实阴寒,走了很久才出,出去后立即上了江边一只乌篷船,不晓得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了好一会,一靠得岸就迎上了我爹的军队。
这一回,后面亦有追兵。
像是一支劲旅,厚重的马蹄声一路紧追不舍。
我略略放了心,不再乱动。
此番刺客走的路委实崎岖,我歪在车内,一忽儿腾上去,一忽儿落下来,头正晕着,只听上方一个女子的声音陡地道:“前头没路了!”
另一个声音也是女子,大约是在车厢外,轻飘飘的:“左右带不回去,没路不更好?”
说罢一马鞭声。
马车飞奔得几乎是要散了板。
我不知那人说的没路是哪一种没路,是前头堵着一面墙,还是削出一面崖壁,但无论哪种,这么飞奔下去,都只得惨烈二字。
突然一声轰响。
马车大约是没了顶,风声凄厉着从四面钻进来。
我不及滚下车去就陡一失重,五脏六腑全甩出去似的一阵茫然空落。
紧跟着耳畔一阵嘶鸣,许是那倒霉催的马,也跳下来了。
我是在江边一株斜杨柳下睁开的眼,重见生天的这一眼,就跟是到了下辈子似的。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我的脸。
我盯着柳叶的绿意看了好一阵,移了移眼珠。
宁怀珺阖目靠着斜杨柳,山谷的晨光透过云霞将他的脸色照出一派透明的白。
他润湿的长发披散下来,衣袍镀上一层灿灿霞光,领口处裂了一道痕,渗出殷殷血迹。
我怔了怔,沙哑唤了他一声,一骨碌从他腿上爬起来。
宁怀珺睁开眼。
他眸中仍是酒肆中那么的冷淡,我一下子却忘了要说的话,只指着他那的衣领道:“你……这里伤了。”
他又将眼睛阖上。
我观察一阵,果断伸手掀他的衣领,瞧得他的左肩距离脖子两寸处不知叫什么给划了一道口子,有些翻白。
“山坡那方长了一片三七,你去连根拔一株过来,可止血。”宁怀珺仍闭着目,声音清冷,“锯齿叶儿,顶有红果。”
我赶紧去。
片刻拎着一株折返,我钦佩地将他看着:“殿下还知道这个。”
宁怀珺轻描淡写地一勾唇角:“宁衾几日前给孤一本医书,孤闲下来翻了翻,除了折角的那几页,正巧看到了这个。”
我捣药的手顿住了。
宁怀珺示意我继续。
肃然解开他的上衣,我目不斜视地将伤口清理一番,再目不斜视地敷药,最后用白帕仔细自他腋下绕过,妥帖地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