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席》第20章


。”我率先夹了一枚鹌鹑蛋,放到嘴里,道:“这个鹌鹑蛋,也是很好的。”
沈卿州沉默了好半晌,抬了抬眼帘,似笑非笑道:“怎么会无益?多吃一些补一些,我偏要挑它吃。”说着伸到我面前夹了一片羊肾,又道:“鹌鹑蛋哪里有它好。”
我一枚鹌鹑蛋含在嘴里,忘了咽。
云栖岸手里的一双筷子,略略颤抖。
这一顿饭,沈卿州用得痛快。倒是云栖岸,把着碗筷吃得一脸复杂。
他告辞时,还意味不明地将沈卿州从头至脚地打量了一遍。
送走云栖岸,我往回走,一边问沈卿州,何时好去玉市。
沈卿州一伸手拦了我的去路。
我问:“唔?”
沈卿州撩起我一缕头发,缓缓道:“衿儿对我的关心,只给我一个人就好。今日叫云公子分去一点,我的就不够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担心,晚饭和宵夜,我给你补上。我也怕他分走你的。”
沈卿州大感满意。
京城玉市,在永昌坊的早慈巷头。
早慈巷原来一直叫枣刺巷,巷子的西侧是前朝贡院,过去为了防止考生越墙舞弊,就在院墙头插满枣刺。现今贡院挪到了崇仁坊,永昌坊的这个,叫文玩商贩开了文玩店铺,这个斋那个轩,一水儿的老式门面,古旧感十足。枣刺巷墙头的枣刺也早除了,巷名逐渐给雅化作了早慈巷。
这条蜿来蜒去的巷子近邕河码头,金银铜铁玉石琉璃叫八方商船载着来去,货运顺畅。
有雅兴的交易还可在河中设一条大画舫,美人美酒相伴,听商人娓娓介绍沧桑撩人的古物。
沈卿州领我进的一间两层阔面店铺,门上牌匾书“南石”二字。
店家是个体胖的中年人,一见沈卿州就放下手中的活计,从台面后头笑着走出来,道:“公子又来了。”
沈卿州点头。
胖店家道:“公子这回,可仍是只要冰花芙蓉玉?”
沈卿州的目光越过成百上千件玉雕,轻飘飘地扫过一堆玉料,又走向墙角一堆原石。
看了一阵,方道:“要离枝白玉,可惜无合意的。”
胖店家为难道:“离枝国早年就下了限采令,现今白玉越发少了,难得一批好货都悉数进了他们宫里头,要想运一件出来,难啊。”
这个情形我倒是听说过。
自从离枝陆氏灭门,离枝国君有一阵悬赏重金厚禄,想征出一位可以替代陆子琮的琢玉妙手,考量的方法就是以离枝白玉雕出你心目中的凤凰玦,合天子意者胜出,赐世家,列入公卿。
一时间,只要是心中怀了这个世家公卿的理想的,不管是会琢玉的还是不会琢玉的,人如潮水一般乌泱泱地涌去离枝玉山采白玉,夜里也不歇着,就在山下的白玉河里顶着月光涉水采玉。很是疯狂。
后来交上去的形状各异的凤凰玦统共有一万多件。
离枝国君一天过目百余件,过目了三月,却没一件令他满意的。这时候,地方官上书,说是因为大规模无节制的开采,离枝玉山满目疮痍,玉河断作了七八截。离枝国君不信,派去一位钦差。钦差回朝后跪在天子的御书案前,说到不忍处,泪洒膝头。
惨状摆在眼前,离枝国君龙颜大怒,下令押了这一万多件凤凰玦的琢玉人上刑台。一排边的刽子手刀起刀落一个月,刑台上血流成河。
后来,离枝就出了限采令。
沈卿州转身要走。
我一拽他的袖子道:“秦陆的家乡楚州,也产白玉,现今不少玉雕都是用它来的。”
沈卿州笑,“你的手艺,一定要离枝玉才成。”
我苦着脸尾随他出了门。
沈卿州这个人,吃穿用度无甚追求,可一旦生出一个追求,就定是一个十分挑的追求。
《礼记》言: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夏国无论老幼,大都要佩一块美玉。邰阳人人皆知,南石无玉,京城无求。
沈卿州轻飘飘一句不合意,叫我心中一阵发愁。
愁眉走过一家叫博物轩的古董店,我饶有兴趣地去瞧了瞧。
一眼就看中一支琉璃簪,老板说是周武王的王后头上戴的。
我看向沈卿州:“是真的不是?”
沈卿州垂眼看我,“只要你喜欢,真假无谓。”
我喜滋滋地包了三支琉璃簪一把青玉梳一块玛瑙璧和一个菊瓣水晶碗上了马车,都是那位周武王的王后用过的。
第28章
晚饭后,沈卿州坐在灯下看书,时不时地抬眼看我。
我对住镜子,用武王王后的那一把青玉梳梳顺头发,又用她的三支琉璃簪绾了个发式,悬了她的玛瑙璧在额前,左看右看。
铜镜里头,沈卿州含笑将我望着。
我忽就一阵恍惚,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待要细想却又无半分头绪。
我茫然地捧起那一只菊瓣水晶碗,喝了一口花蜜。
沈卿州放下书,走到我身后,“周武王那个时候,宫廷里时兴的是反绾式。”
我看向镜中,沈卿州拿起青玉梳,将我绾好的发又梳一遍,三支琉璃簪换了个地方,仍将玛瑙璧悬在我额前。
他这样一副眉目温润的形容,看得我又是一恍惚。
我不确定地向他,“这诚然,是你第一次与我绾发罢?”
沈卿州手上一顿,道:“我过去,有没有讲过怎样梳头发?”
我想了一想,“你没讲过。倒是宁怀珺教过我几种也是宫里兴起来的发式。”
沈卿州俯身,“他教过你的发式,有哪些?”
我再想了一想,“有结鬟梳编的凌云髻,百花分肖髻,还有那种挺巍峨的高椎髻,很不好梳,每一次都极费事。”
沈卿州道:“嗯。除了发式,他还教过你什么?”
我兴致勃勃:“他教的,不是大学问,却也有趣实用。像是如何抖开折扇才抖得最是潇洒,看人的时候笑容露到哪一分能让对方不寒而栗、哪一分又能让对方如沐春风,如何最快地将衣衫穿得服帖……”
沈卿州同我眼睛对着眼睛,半晌,缓缓开口:“他教的那几个发式,一个也不好看,宫妇们顶在头上,皇帝瞧着估计也不会宠幸,你不可闹笑话。扇子倒是可以有一把,但,折扇哪里有团扇漂亮,便是羽毛扇也比它来的可爱,我觉得你若是摇一把团扇,会叫人挪不开眼。嗯,你现在这样笑着就很美,因为这个笑,是个出自内心的笑,要是总想着露到哪一分,就不会有这么美。至于这个衣衫,”他伸手来解我的腰带,“都要睡觉了,穿得这样服帖做什么?”
我一呆,唇便被封住。
之前喝的那一口花蜜,香留唇齿,叫他吮了个尽。
我将舌头急追过去,沈卿州笑了一声,勾住我又是一番唇纠舌缠。
他本就身形高大,此番俯身就我,俯身得久了些,气息便有些沉重。而他的这一个俯身,却叫我仰头仰得仍是十分吃力。
我想干脆将矮凳挪给他坐,我再坐他腿上,遂含糊地同他道:“唔,干脆去床上罢。”
话一出口,沈卿州已将我从矮凳上捞起来,不偏不倚地向床榻去。嗯,他大约也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墙角的一座铜鹤灯,几支烛火灿灿。沈卿州走过,顿时熄了。
没走几步又亮了。
只听香灯在外头叩门,道我爹来了。
我一骨碌从沈卿州身上跳下来。
前厅,我爹在上首坐着,正拿了杯盖浮茶叶,一见得我跟沈卿州进来,微蹙眉,“才戌时末,你们怎的就睡了?”
我将衣衫理理服帖,凑过去道:“爹,你入更就不要喝茶了,不然不容易安睡。”
他笑了,随即放下杯子道:“好、好,不喝了。”
沈卿州站在我身旁,略微颔首道:“将军。”
我爹凤目微眯,将他审视了一回,皱了皱眉道:“子晋今日去了永昌坊一家卖玉的店铺,说见衿儿临走时丧气得很。不晓得什么缘故,我便来瞧瞧。”
沈卿州瞥了我一眼,道:“今日的确没挑中,令衿儿略有沮丧。”
我爹沉声道:“令她略有沮丧,便是你答应我的真心待她好?”
沈卿州垂下眼皮,“是卿州疏忽。”
我爹眉目稍缓,又道:“你要的离枝白玉,委实不好买,但我认识个人,就在离枝做这个行当,你去问问他,一定要带回一件令衿儿欢喜的。”
沈卿州顿了顿,点头:“将军,放心。”
我爹道:“你何时去?”
沈卿州面无表情道:“就这两日。”
我爹站起来,“要去就尽快,迁延一二日毫无用处,你快去快回罢。”
沈卿州出了门。
我跌跌撞撞追出去。
一出门就见他站在檐下发愣。
我走过去,沈卿州伸手将我一抱,微微笑了笑,道:“我不出十日定归。”
这一个拥抱,十分用力,使得我胸口一阵闷。
待略略喘过气,我抬脸看着他:“你走快一些,嗯,也要仔细安全。”
他俯身亲了亲我的额角,“你也是。”
沈卿州走了没多久,我就将霄云巷的宅子一锁,乘着轿子去我爹的上将军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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