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赋》第63章


霜儿回过神来,自觉失态,她恭敬朝景辉一弯腰以示抱歉。景辉也不在意,径直领着霜儿进了汐云阁。阁楼里藏着陛下去世嫔妃的骨灰,所有宫中有身份的女子死后都要把骨灰化掉寄存在这里。
景辉拿过楼梯旁的扫把,一路清理一边向上走去。霜儿看着阴森森的阁楼,觉得有些可怕。为了缓解气氛,她有的没得问了起来:“大师,这里平时没有人来吗?”
“是的,因为这里已经是后院了,也因为它的用途,几乎没有人愿意靠近它!”
“听说,这里安放着所有陛下妃嫔的骨灰,是吗?”
这个问题,景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但是他知道霜儿必定不是宫中普通的婢女,许多事情她应该也清楚,便不再避讳:“民间是这样传言的,然而陛下有两位妃嫔没有在这里。一是二十年前就杳无音讯的淑妃,再一个就是几年前故去的玉妃。”
听见景辉提起玉妃,霜儿突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害怕了。来到二楼,稀稀落落的牌位和骨灰盒整齐的陈列在一切。
“她们永远要在这里吗?”景辉正在安放淑妃的骨灰,听见霜儿问话便答道:“不是的,宣仪有规矩。妃嫔不得先于陛下葬入陵寝,她们只能先把骨灰寄存在这里,等到陛下百年之后再行安葬。”姐姐真是幸运,霜儿这样想着。
陛下为了帮助姐姐留住尸身,不惜花重金请人为姐姐封住身体。即使破坏王朝规矩也要把姐姐藏进陵寝,使姐姐不必受这孤寂清冷之苦。
安顿好淑妃,霜儿郑重的在她的骨灰盒前拜了三下:“娘娘,您曾让我做您的儿媳,可我没有资格,再过几天您就会有一个新的儿媳了。等到她们大婚以后,我会帮助太子和太子妃完成您的心愿,让太子主宰整个宣仪。假若您在天有灵,请睁开眼睛看好了。”
出了汐云阁,霜儿觉得脑袋一阵阵发疼,就像一只玉簪戳着一般,难受得紧。
忽然,一阵扫地声俘获了霜儿的思绪,她看见一位女子就站在汐云阁前面扫着地。那女子虽然戴着帽子,可霜儿乍一看见她却觉得有些面熟,走近一看,却发现那人是落葵……还是落虞。
可是那女子看见霜儿却没有任何举动,霜儿突然想到落虞这些年一直住在相府,雯雪小产的那段日子,她还见过一次落虞,她说落葵逃了出去不知去向,那么眼前的女子应该是……落葵!
霜儿一下子上前拥住落葵,泪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落在脸庞,看着眼前历经风霜的女子,霜儿一阵感慨:“二夫人,看看我,我是东宫的霜儿啊!”
那女尼也不答话,只是专心扫着地。霜儿不忍看到落葵那憔悴的样子,她一下子把脸转了过去。
看见霜儿失落的样子,景辉觉得这两个女子以前可能认识。不过,落葵的事情他很清楚,这位女子自打几年前送来就一语不发,直到剃度后才有些神智,然而对于她不想见的人她总是保持沉默。
“她是几年前宰相夫人送来的,据说吃过不少苦。宰相夫人便把她安排在了我这里,虽然日子过得很艰辛,可她却甘之如饴。”
霜儿一阵唏嘘,毕竟是落虞造的孽,最终却要她的女儿承受一切。人心哪……不过,知道落葵不必再在红尘中颠沛流离,这也算皆大欢喜了。
收拾完行李,霜儿便来向景辉辞行了。申时已经过半,冬天天短,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霜儿要尽快赶回城里,然而景辉却在霜儿即将离开的时候叫住了她。
“施主,您是第一次来本寺。何不去求一卦问问?”
经他一点,霜儿突然想到些什么,她答应了景辉的提议。大殿里已经都走没人了,只是香火味浓重的很。霜儿虔诚地跪倒在了佛像前,双手合十道:“佛祖,弟子身处皇宫,许多事身不由已。望佛祖给弟子指条明路!”
霜儿又拜了三下,才起身。景辉坐在桌前等待着,霜儿拿起竹签筒,轻轻摇晃起来。
“啪!”一直竹签落在了桌子上,景辉轻轻把竹签拿起,看见了那首诗。然而他没有过多的沉思,而是把签交给了霜儿,霜儿接过签,缓缓念了出来:
莫问前世是谁家,只叫今生变旧人。旧人看尽分离冢,离冢今生葬旧人。
念完那些字,霜儿觉得浑身没了力气,那只竹签轻轻从霜儿手中滑落“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景辉看见霜儿的异样,他知道只有霜儿自己能明白签上的意思,其他人怎样都是解不开的。
从布恩寺出来,霜儿就一直和景辉走着,景辉想送送霜儿,霜儿答应了。
走在山间的青石板台阶上,霜儿觉得一步一步走得艰难,就像是这么多年在宫中摸爬滚打走过来一样。
这个女子究竟有多少传奇,景辉好奇的看着她:“施主,你并不是宫中普通的女官吧!刚才的卦签,信则有,不信则无,施主不必太在意。”
霜儿微微苦笑:“那只卦签已经对了一半,你说我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景辉望着霜儿走在前面的背影,心中一阵怅惘:“红尘之中,巧既是合,一切靠天意。”
霜儿依旧不悲不喜:“我只是这无尽红尘中的一株菩提花,无家无根,无牵无挂,无欲无碍,辗转红尘,飘到哪里那里就是归宿!”
景辉微微一笑,看来她真的不是那样简单:“你的话不像是个女子能够说出来的,倒像是个世间刚硬的男子。”
霜儿听完话,心中浮起一片疑问:“不知道大师眼中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景辉拈起地上一只飘落的花,深邃的目光飘到前方若隐若现的皇宫之上,他淡淡的答道:“一个女人应该像水一样,既要有水的柔媚,又要有寒冰刀枪不入的坚强!”
霜儿听完话,一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啊,水是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女人啊……
脚下的皇宫渐渐清晰,可霜儿心中却越来越沉重。太子再过几天就要另娶太子妃,霜儿想要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放下一切吧,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活的像个女人。
山脚在望,霜儿和景辉也该分别了,景辉冲着霜儿一鞠躬:“施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孩子,往后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景辉的话里夹杂了一种别样的感情,就像是父亲在送离别的儿女。
霜儿心中存着一股酸酸的感情亦鞠躬:“老师父,请就此止步吧!”
送走景辉,霜儿深吸几口气办完了公事,私事也该办了。
现在的霜儿只是想看看周边不一样的景象。宫中她呆了整整五年,正像一开始说的那样,这五年,她除了陪同太子出宫办差外还从未好好看看安都这个宣仪的京城。
、一曲青歌入红尘(1)
下山牵马后,霜儿策马去了东市,今晚她不想回宫,她只想一个人静静的想想自己的未来。在圣门大街下马后,霜儿就牵着马默默地走着,眼睛不时瞥着四周的店铺。看着四周鳞次栉比的店铺,杂耍叫卖声不绝于耳,可现在的霜儿却没有心情分神……
今年的霜儿已经二十有三了,从她十八岁经历过那场家变到进宫已经整整五年了。宫中有规矩,宫女子无论何时进宫,二十五岁之前都要被放出宫,英姑姑因为姐姐是个例外,可她能有这个资格吗?文家是后族,他们家的女儿注定要成为后妃,自己的离去也是迟早的事,可真的离了东宫,她还有脸再回安成吗?
想着想着,霜儿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仙客来,这一家客栈和自己也算是有缘了,许多次出宫办事都会在这里发生些什么。只是这次,霜儿不敢再在这里留宿,几次见面,客栈的伙计即使不认识霜儿却也总会觉得面熟,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霜儿另找了一家客栈。
等到安顿好一切,天色已经不早了,吃过晚饭,霜儿就一个人在大街上徘徊着,耳朵里总是传入茶楼酒肆里的欢声笑语,看着华灯初上的安都,霜儿心中一阵落寞,这么美的夜色却只有她一个人。两边的茶楼酒肆霜儿是没有心情去的,更何况一个人去也怪冷清的。可是,这样难得的悠闲霜儿又不愿意白白的浪费,于是,她买了安都最有名的戏票,是全本的《赵氏孤儿》。
台上早已准备就绪,演员也在不停地更换着,霜儿就坐在二楼一个不起眼的位子上。今晚的戏是自宋朝就开始流传的南曲,南曲是在宋杂剧脚色体系完备之后,在叙事性说说唱文学高度成熟的基础上出现的。不过南曲用韵较为宽松,体制上与宋杂剧又有所不同。
台上的演员扮相还算入眼,腔调也还纯正。在宫里霜儿听不少戏,每当有家宴或是大军凯旋,宫中都会扎上戏台子以示庆祝,宫里的后妃公主因平日无聊,所以都会趁机放松放松。不过,宫里有自己专门的戏班,那些艺人的功力不知比外面的演员强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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