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小姐》第60章


缪二东张西望,见所有的人都在“为所欲为”,渐渐明白这个地方真正吸引人的原因是一种“无我的境界”。
忽然,缪二看见走进来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身穿深蓝色呢子中山装,衣兜里插了亮晶晶的两支笔,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脸的深沉。她立刻认出他就是那个“伟大的诗人”大鹏鸟。走在大鹏鸟身后的是诗人谯达摩和林童,以及一位留着齐耳短发、清纯得像中学生似的女孩。女孩胸前别着一枚校徽,由于光线幽暗,缪二看不清上面的字。
几个诗人东张西望没有找到空座,便拉着那女孩儿坐到了吧台前的高脚凳上。这个时候满头小辫的摇滚歌星已经结束了他嘶哑的吼唱,音响里放出了美国乡村歌谣,懂音乐的人都可以听出来这是很棒的音乐。
缪二和裘乐都在幽暗的角落里不动声色地观望他们。他们要的是咖啡,大鹏鸟正在向身边的女孩演讲着什么,那边说边劈手的气势的确有些像伟人。那女孩儿用小匙在咖啡杯里漫不经心地搅着,目光却不时越过大鹏鸟的脑袋,飘向坐在大鹏鸟另一边的谯达摩,所有的人都能从她毫不掩饰的目光中读懂一种痴迷和崇拜。
而林童则不动声色地观望着周围的一切。他的嘴角露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显得气韵疏朗。他越来越像一个得道的高僧,心境似乎已修炼到一种至高无为的境界,在人群中无喜无怒,更似木笛无孔,任尔风吹。
“你认识他们”裘乐问。
缪二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忽然记起大鹏鸟诗集中的那让她触目惊心的作者简介,于是便笑着说给裘乐听。
“狗屁!”裘乐也笑了起来:“这年头写诗的比看诗的还多,无人喝采他们就自己给自己吆喝!”
音响里的美国乡村歌谣换成了理查德的钢琴曲《献给艾丽丝》。
坐在大鹏鸟身边的女孩儿忽然跳下高脚凳,轻快地走上了舞台,她拿起麦克风跟着音乐开始朗诵一首诗:
凤兮:在火焰之上诞生在火中
收集灵魂骨架大陆架
斜斜插入大海 
凤兮:在火焰之上
飞翔
在火中歌唱:凰兮凰兮凰兮
凰兮:在火焰之上漫游
在火中
打开天窗打开世界之门
蜜蜂飞进来蝴蝶飞出来
凰兮,凰兮,弹奏火焰上古老的琵琶
……缪二知道这是浪漫诗人谯达摩的长诗《凤凰十八拍》。女孩朗诵得声情并茂,她的一双眼睛始终专注凝神地望着谯达摩,而谯达摩也同样面带憨笑,因为兴奋而显得贼亮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舞台上的女孩。
钢琴曲结束了,而女孩还没有朗诵完。她无助地站在舞台上,目光有些迷乱,不知道是继续还是走下舞台。
音响里突然蹦出震耳欲聋的打击乐,缪二看见大鹏鸟幸灾乐祸地伴随着打击乐敲打着吧台。可怜的女孩儿眼里涌上了泪水。谯达摩站起来,他走到舞台边向女孩伸出了一只手,女孩抓住他的手,他的手臂一圈便把女孩抱了下来。
酒吧里立刻响起几声尖厉的口哨,一束刺目的聚光灯罩在他们身上,在灿白炫目的灯光下,在众目睽睽下,谯达摩忽然显得有些慌乱,他弯腰放下女孩时,所有的人都看清了谯达摩“聪明绝顶”的脑袋。年轻的诗人,已经过早地谢顶了。
大鹏鸟爆笑起来,笑得有些恶意满怀。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他,谯达摩和女孩乘机坐回了吧台前。
裘乐忽然对缪二眨了眨眼,“你看我的。”
缪二还没有明白过来她要干什么,裘乐已经站起来径直走向大鹏鸟。
裘乐刻意走的是时装秀们在T字台上表演的模特步,仪态万方,立刻便吸引了许多暧昧的目光。
像早已导演好的戏剧,音响里的打击乐忽然停了下来。酒吧里瞬间清静了许多。
大鹏鸟惊愕地望着款款而来的裘乐,裘乐脸上夸张的表情肯定使他慌乱起来。
“我知道您是谁,”裘乐热烈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声音高亢富有激情,像在表演戏剧,“你是我们中国上世纪以来最伟大的诗人!您是东方的沙士比亚!亚洲的第二个泰戈尔!”
酒吧里爆起一片狂笑,所有的目光都射向他们。
缪二明白了,裘乐在恶作剧。
大鹏鸟有些不知所措,屁股在高脚凳上扭来扭去,想下又不能下的样子。
“我真幸运,今天竟然能遇到您!”裘乐诚挚地说,“请您给我签个名吧,将来我有了孙子还能向孙子炫耀呢。”她双臂撑在吧台上,身子一跃便坐了上去。没有人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所有的人都知道闹剧才拉开序幕。
裘乐翘起一只脚飞快地脱了鞋袜,赤裸出一只白白净净的脚,她把脚心伸向了大鹏鸟,示意他在上面签名。
酒吧里又爆起一片狂笑,还夹着几声尖厉的口哨。在这里这些落魄的艺术家们曾经举办过无数次行为艺术展,在他们眼里,裘乐的所做所为无疑也是一种行为艺术。
大鹏鸟终于坐稳了,脸上又恢复了他那深沉的神情。他从兜里取出了一支笔,那是一支深紫色的签名笔,他像那些明星一样竟随身带着签名笔!
大鹏鸟握笔的样子气度非凡,他悬空的手腕像游龙一样移动着,潇洒地在裘乐光洁的脚心上龙飞凤舞地留下了自己的大名。
一片热烈的掌声响起来,那女孩兴奋的眼睛里发出了蓝光。
“我要为它们买保险!”裘乐抱着那只脚喊。
“这是一只非凡的脚!这是一只签了伟人名字的脚!”一个留着马尾巴的男青年叫喊着冲上去抢过裘乐的那只赤脚狂吻。
又是一片掌声、狂笑声,酒吧里像开了锅的沸水。
缪二以为裘乐要收场了,但是裘乐回身对吧台内服务生做了个手势,那个服务生立刻把一枚鸡蛋递到她手里。接着,裘乐把那枚鸡蛋猛地磕破在大鹏鸟的脑袋上,看着清清黄黄的液体顺着他的脑门流了下来。像变戏法一样,她飞快取过那女孩放在吧台上的那杯还未来得及喝的咖啡慢慢地注在了破碎的鸡蛋上。可怜的大鹏鸟一动也不敢动。因为裘乐在玩行为艺术,所有的人都兴趣盎然地欣赏着这特别的艺术。
裘乐另一只手取过一只玻璃杯,在大鹏鸟的鼻梁上接住沿着他的额头淌下来的液体。她使劲晃着玻璃杯里的液体叫喊着:“这里面溶合了伟人的智慧伟人的灵感伟人的天才成份……”无数双手纷纷伸了过去,有人抢走了那只玻璃杯,故作幸福地一饮而尽。
裘乐跳下吧台,大鹏鸟乘机溜了……
缪二不明白裘乐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喧嚣的地方碰头。
她独自一个人走向建国门立交桥,即使在这样的冬天傍晚里,满街的人依旧熙熙攘攘,一片生动活泼。她东张西望,并没有在人群中发现裘乐的身影。渐渐地,她发现北京的光彩与灿烂似乎就淤积在建国门立交桥之间这不足两公里长的路段上,国际俱乐部、国际大厦、友谊商店、建国饭店、京伦饭店、中国大饭店、赛特饭店、赛特购物中心……鳞次栉比,一个挨一个的争奇斗艳。
缪二久久地伫立在建国门立交桥上,满街的喧哗与嘈杂使冬天的冷清荡然无存。在她视线中出现的人们是时尚与潮流、传统与保守的大汇合,无论是怎样的服饰与色彩,面孔上有着怎样的神情,这些涌动的鲜活的人群都让孤独而又落寞的缪二感到一种生命的盎然生机和炽热活力。
街上辉煌的灯火渐渐亮了起来。
忽然,她的身后响起一串细碎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凝望,看见裘乐正微笑着向她走来。
裘乐穿着一件乳白色羊绒大衣,脖颈上漫不经心地系着一条鹅黄色的长丝巾,在风中肆意翻飞,与她那乌黑的长发纠纠缠缠,为冬日的凄冷低迷抹上了油画般鲜艳夺目的一笔。她款款而来的身姿显得洒脱、幽雅,让缪二的目光为之一亮。
缪二快步迎上去,两个女人亲热地拉住了手,这是她们在北京的第二次会面。
俩人并肩而立,望着桥下喧闹的大街。
“这里真热闹,”缪二说,“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
“我经常来,”裘乐说,“当我对生活失去信心的时候,当我感到紧张或恐惧的时候,我喜欢到这些陌生的人群中走一走,体会一下生命的张扬,感触一下生活的沸沸扬扬,让自己放松放松,精神也会为之一振。”
她的声音中有种沧桑的味道。缪二迷惑地望着她,容颜依旧,但是神情中竟多了一些让缪二陌生而不知解的东西。她在北京都经历了什么她的目光闪烁着,似乎在躲闪着缪二探询的目光。
“我来北京后一直在找你。”缪二说。
“在‘新闻学院’你看到那张告示了”裘乐用一种嘲弄的口吻问,她的目光盯着桥下的车流。
“怎么会这样”缪二问。
“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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