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渡》第6章


那一天,西院的大门口呆呆的站着这么两个男人,一个文静秀气,衣冠华丽,一脸痴迷;另一个刚毅健壮,带着黑色眼套的脸上写满了醋意与不安。
天黑之前,半瞎的男人神情沮丧的走进西院,他不安的看着隐娘,良久才神情困顿的说:“王点你入宫”。“是吗?”隐娘平静的问。男人沉闷的点点头,脸上的愁云似乎已拨散不开,“非去不可吗?”隐娘又问。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再想办法”!
“那,你同意吗?”隐娘问他。男人回过头看着隐娘,坚定的摇摇头。隐娘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故作轻松的说:“我愿意”!男人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无限复杂的看着她,整个人如同烂泥一样瘫坐进椅子里,过了好久,他突然冲上来紧紧的抱住她,流着眼泪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句话:“不要离开我”。
“晚了”!隐娘冷冷的扔给他两个字。男人第二次颓然跌倒,拉着她的衣襟大哭不止,这让冷眼旁观的我十分的不解。怎么?我记得你很久以前就已经腻了的,把她送给你的国王,对你难道没有好处?我有点幸灾乐祸。
“今夜,我温好酒等你,我们需要一个正式的了结,”隐娘认真的对他说。男人脸上还挂着泪滴,他失魂落魄的站起来,步履蹒跚的走出房间。
隐娘果然烫了满满一壶酒,半瞎的男人也准时到来。他们相对而坐,隐娘先开口:“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谎言,今夜我想听你一句真话”。她斟满一杯酒,推到他的面前。男人木然点头,又慢慢的举起酒杯,此时他一脸的悲伤,满眼凄凉,连手都在颤抖。隐娘并不言语,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举杯一饮而尽,然后自斟自饮,接二连三的大喝,一壶酒瞬间给他喝干。他费力的想站起来却颓然跌倒,发髻落了,头发披散开来,像个孤零零来去的野鬼。不知何时,神情麻木的隐娘已泪流满面。她扶他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向床边,他翻身揽住她的肩膀,动情的说:“隐娘,你好美,永远都这么美”。他的舌头开始打结,语无伦次,说话间却已潸然泪下,站在他面前的隐娘也早已泣不成声。
“隐娘,我要你”,他背靠着墙,醉眼迷离。隐娘轻轻的向他靠近,他们相互拥吻,相互吮干彼此的眼泪,相互褪掉彼此一层又一层的锦衣。他恢复了原有的温柔,小心的抚摸她每一寸肌肤,她微闭着眼享受他的爱抚。这时他突然停止动作,小心的问她:“我可以活过今晚吗?”她抬起手心疼的抚摸他苍白的脸,用力的点头,他笑了,她的眼泪却打湿了床单。
“你爱我吗?”他问,她默默点头。“多久”他迫不及待的问。
“从我主动跟你说第一句话到见到你的那把七星宝刀”,他满足的笑,温柔的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三年前,我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把向我胸口砍来的短刀,它锋利无比,轻而易举的将我玉蝴蝶斩为两段”。半瞎的男人似乎释然了,他轻松的笑了出来。隐娘回过头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我已经知道了真相的?”男人淡淡的笑,“你在院子里种下的花虽奇香无比,但我知道那些都是剧毒之物,你的脸上不该有那么怪异的花香”。隐娘也微笑着向他点点头,“所以你好久不吃我脸上的胭脂”?
“可今晚我吃了,你真傻,把有毒的胭脂抹在脸上,不怕自己也中毒吗?”
隐娘莞尔一笑:“今晚的胭脂没有毒”。
“那,毒一定在酒里,我一直不明白,你有那么多机会杀我,比如,我睡着的时候,你可以一刀杀死我”,男人做出一个刀砍脖子的姿势,接着问:“可你为什么偏偏要把毒药抹在脸上?”
隐娘抬起脸看他,淡淡的对他微笑:“因为,我舍不得”!她说完的时候两行清澈的眼泪如暴雨般落下来。他伸手抚干她的泪水,她缓缓拨开了他的手,平静的问:“我想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对我说过真话?”
“有”!男人坚定的点点头。
“哪一句?”
“不是一句,是很多句,但最真的一句是:“我爱你”。
隐娘挂着泪水的脸上又浮现出一朵满足的微笑,她问:“多久?”
“从第一次见你,到明天天亮之前”。
“哦,那明天天亮之后的呢?”
“我怕我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又怎么能继续爱下去?”
“哦!我以为你会说,是因为明天天亮之后我就不再是你的女人,而是王的妃子”。
男人浅笑着摇头:“无论你是王妃还是将军夫人,我都一样爱你”,于是她便又淡淡的笑了。他也开心的笑,心满意足的对她说:“隐娘,你终于可以一报你的灭亲之仇了,来,送我上路”。他捡起地上的发簪递给她,又用手指指自己的心脏。
她接过玉簪,把他抱进怀里,让他的头枕着她的腿,无限温柔的说:“如果天亮时我们都还活着,就永远不要分开”。他也认真的点点头说:“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进宫”。隐娘点头答应,却也终于咬紧了牙,举起的发簪重重的刺进了他的胸口。男人满脸的汗水,却依然笑着对她说:“这时当年我欠你的那一刀,还有两刀,是我欠你父母的”。她痛哭失声,拔出玉簪来犹豫好久却还是重重的刺下去。鲜血喷涌,他终于昏死过去,而她也早已筋疲力尽,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抱着他沉沉睡去。我知道,她睡前的最后一句话应该是:“父亲,母亲,我终于给你们报仇了!”
我终于看懂了!感慨之余我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旁观者的清与迷,在更多的时候,取决于他遇见什么样的当局者。
我悄悄跳下桌子,无声的舔干了地上的血迹,冰冷,腥甜,喝的我胸口有点堵。
早晨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透过窗子,我看见隐娘正扶着他在院子里散步。
他们都还活着,所以,永远不会再分开。
从此,他们便真的成为幸福的人,他依旧帮她梳头,帮她浇花,帮她打点一切。一天他突然想起来,便问她:“那晚你的酒里没有放你的花毒吗?”
她笑着告诉他:“当然放了”。他不解的看着她:“什么毒,我怎么会没事?”
她指了指院角一朵高大的花树,“就是它,南天竹”。
“哦,这南天竹,它毒不死人吗?”
她捂着嘴笑:南天竹,性寒,可清热退火,调理脾胃”。
他听完恍然大悟,抱着她久久不肯放开。他又问:“你那晚该刺我三下的,为什么少了一下?”隐娘望着西下的夕阳,淡淡的说:“你不欠我的,所以我不要你还我那一刀”。
半瞎的男人俯下头,轻轻在她耳边说:“谢谢你,两次都没刺中我的心脏”。
我失神的看着他们,这就是传说中的幸福吧!我看到了。
将军的伤不要紧了,所以王又派他出征。这一次隐娘反倒看开许多,只是简单的叮咛他要小心。他自信的向她微笑,随即毅然转身,戎装下的他更显得挺拔英武,并带着一脸的幸福。隐娘独自回房,脸上,是和他一样幸福的笑容。
将军走后,安静的西院来了一位熟客——楼兰王。他每次来都只是听隐娘的琴,他会拿掉王的架子,闭着眼睛靠在门框上,双腿跟着她的节奏抖动,却一直都不说一句话。但在那天走之前,他转过来对隐娘说了一句话:“你的江南真的有那么美吗?”隐娘显然被他的话触到心弦,她淡淡的笑,然后重重的点头,王也对她温柔一笑,无声走出了西院。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他们之间的话多了起来。隐娘的琴无论在何时,总能弹得非常投入。那一天夕阳将尽时他照例起身,走出不远又回过头来笑着对她说:“我想,这把琴的主人应该也是个用琴的高手吧!有机会的话,我想会会这位朋友”。
王对于隐娘的琴声,除了唏嘘赞叹,总能一语中的,直指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我不得不感慨,知音能引起的共鸣,实在是大的可怕!
王每天都会来听隐娘的琴。他是那种有些另类的男人,穿戴讲究,温文尔雅。每听到动情之处,他也会正襟危坐着弹奏一曲,但每次都是同一首曲子。我原以为只有像隐娘这样安静温柔的女人才能弹出那么伤感优美的旋律,但王的琴声似乎又带有另一种刚毅的破碎之美。隐娘同样没料到,他竟然也可以弹出如此哀婉动人的曲子来。他弹完一曲,便静静离席,背着西下的斜阳,寂然走出西院。隐娘匆匆收了琴,只是在那一低头的刹那,就难以自制的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这一天黄昏,他像往常一样弹完了自己一直弹的那首曲子,也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隐娘却在他身后无限冰冷的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他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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