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渡》第7章


这一天黄昏,他像往常一样弹完了自己一直弹的那首曲子,也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隐娘却在他身后无限冰冷的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他沉吟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那,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不能”她满是无奈的笑给他看。他点点头说:“今生无缘,只好待来世了”,然后漠然转身,垂下头步履维艰的走出西院。夕阳下,他的背影显得俊美而孤单,他终于无法自制的在门口驻足,回首,她却早已不在原地。
隐娘独自坐在床边,痴痴的自言自语:“傻瓜,没有今生,安有来世?”她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的琴,然后一根接一根的扯掉了琴弦。
我知道她非常爱惜她的琴,没有人要她这样做,但她还是这样做了!为什么?我猜不透!
王果然再没踏进过西院一步,她也许久不再抚琴。半瞎的男人终于回来了,这次他卸掉了战甲穿着平装进来的,他默默的抱着她,仿佛稍有放松她就会飘然飞走。我抬头打量这个半瞎的男人,短短一个月内他似乎已经苍老了二十岁。她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下意识的抱紧了他的后背,静静的闭上眼用力的呼吸,就如同抱住了整个世界。
“我想听你弹琴”,男人认真的说。她抬起头笑笑,一脸无奈的说:“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听琴”。
“多听听或许就会喜欢了”,男人诚恳的说。
隐娘无奈的摇摇头,平静的告诉他琴已经坏了,已经是一把哑琴了。男人似乎早先经察觉到了什么,他稍微抬高了语调对她说:“你为他封琴,是不是也只为他一个鸣琴?”隐娘不置可否,更不做过多的解释,只是漠然转身走进了房间。留下一脸悲恸的将军,他在院子里静立了好久,也终于麻木的走出院门。
第二天下午,他带回来一把琴,并把琴拿给隐娘看。隐娘细细的将那把琴端详了一遍,不无赞叹的说:“好讲究的琴,楼兰城原来也成色这么上佳的好琴,你哪儿来的?”
“不要再问,为我弹一曲好吗?”隐娘接过琴,摆在几案上,稳了稳呼吸,琴弦错落。然而她弹的,却正是王曾经弹给她的那一首。他听的很用心,她却半途而止,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笑说:“好久不弹,我想不起来了”。将军似笑非笑的说:“可惜我还是听不懂”,他的脸上满是歉意,埋头思虑良久又小心的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呢?”
“叫《凤求凰》”,隐娘深深吸入一口气,又长长的呼出来。他似懂非懂的点头,她便只是无所谓的笑笑,没有责怪或不满,然后推说自己困了,安静的收了琴便回到床上。
真正的知音,一生里能遇见一个,便已足够,此时的她,早已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奢求。
半瞎男人的鼾声在这个时刻很不合时宜的响起,隐娘翻身坐起,把我抱到腿上,百无聊奈的摸着我背上洁白的毛发。我抬头看她时,她眼角有星星点点的泪花,却始终没有掉下来。她已经好久没有哭过,可今夜,她的眼泪又是为谁而流?
半瞎的男人又要走了,不同的是,那天几乎满城的百姓都上街为他送行。隐娘只是像往常一样对他笑笑,问他几时能回来?他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然后便拧紧了眉头痴痴的端详着隐娘的脸,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她笑着抚摸他的脸,像是在安慰一个不愿离开母亲的小男孩。百姓们自顾自的摇头叹息,眼神尖刀一样投射在她的身上,她只好落荒而逃,把自己关进幽深的西院。那一天,他似乎是有话要说的,但最终还是默默无声的离开了。
西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隐娘却变得越来越慵懒,她每天都起的很晚,饭也很少吃,甚至连妆都懒得画,面容憔悴的让人心疼。睡醒后就呆呆的坐在窗前,一坐,便是一天。这样无聊的日子,总能激发人昏睡的欲望,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打盹。萋萋叮叮当当的跑进来,她跑进房间,委屈的对隐娘说:“姑姑,他们说你是个狐狸精”。隐娘看着怒容满面的萋萋,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让他们说去吧,要不他们会感觉很无聊的”。萋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他们是谁?应该是将军府外的百姓吧!他们的敌意来的过于突然,我仔细的查阅记忆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他们诋毁隐娘的动机,却一无所获。
隐娘寂然走出房门,她的脚步很轻,也很乱,刺眼的阳光似乎让她很不适应。她缓缓的抬起一只手遮在额前,眼神空洞的看着西天上绚烂的红霞,身体却突然开始不自觉的往下坠,烂泥一般掉在地上,眼睛也死死的合在一起。我大喊着向她跑去,萋萋被吓得大哭起来,捧着她的脸喊姑姑,但是她的姑姑没有回应,于是她大哭着跑出门外。
隐娘平躺在地上,仿佛坠身酣甜的梦里,看着她没了血色的脸庞,我的心顿时如利剑划过。我把耳朵贴近她的鼻子,聆听她的呼吸,还好,呼吸还在。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悄悄的吻了她的脸,又悄悄的蹲在她的身旁,我要等她醒来。
我忽然感觉到,在这个城里,或许已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唯一可以指望的人,只有楼兰王。正思索间萋萋已经大哭着冲进院门,她果然是一个人回来的。人类的冷漠,更多的时候是表现在他们同族之间,比如战争,又比如无缘无故的迁怒。
隐娘终于醒了,她艰难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看了看哭的涕泪交加的萋萋,竟不惊不惧的笑起来,萋萋止住了哭声,扶她回房,于是我和萋萋都相信她会慢慢好起来。她披衣坐在床上,艰难的把我抱进怀里,像平常那样帮我梳理毛发,然而我却感觉到她的手满满的开始颤抖,幅度越来越大。刚平静下来的萋萋又一次失声大哭,隐娘斜靠着墙壁,脑袋松松的垂下去,一股粘稠殷红的血从耳朵里流出来,染红了她洁白的衣裙。
我回头看了看一脸无助的萋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去找王。我向着她大声的她嘶叫,向着她抓咬,她却只是睁大了眼睛惊恐不安的看着我。隐娘耳朵里的血已经越流越多,已经不能再拖了,我只好使出全身的力气张大嘴,艰难的尝试着发音,我的舌头很生硬,声带很死板,我无法控制我喉部的气流。无论我多努力,发出来的也只是一声一声的嚎叫。萋萋还是不懂我的意思,时间经不起耽搁,我仍然一声声嚎叫着,尝试着。终于,我听见那个字从我的喉端挤射出来——“王,王,王”。
“王?”,萋萋迷茫的重复着这个字,猛然间醒悟过来,她慌慌忙忙的冲出门外。我回头看着虚弱不堪的隐娘,她的耳垂上沾满已经凝固了的黑色的血,我抬起一只冰冷的狼爪,温柔的帮她擦拭脸上的血痕,一时心痛的无法呼吸。我还需要八个人的血,但是她的鲜血,我喝不下。
一 大漠深处的江南(5)
一 大漠深处的江南(5)
隐娘又醒过来了,这时她似乎又恢复了一点体力。她惊诧的看着自己满身的鲜血,也着实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赶忙跳下床为自己打来一盆水,仔细的洗了脸,又急急忙忙的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回头看了看一脸惊愕的我。她笑着把我抱起来放在她的腿上:“雪球,我马上要死了”,她一脸的不在乎。“你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呢?我死了之后,你要记得把我的琴带回长安,记住了吗?”说话间起身从箱底拿出了她那么把没有弦的琴,满怀期待的看着我。
“你不用说这么多次,我上次已经答应你了!”我故作厌烦的说。“你会说话了?”隐娘一脸的亢奋,随之又将脸色沉下去,“那。。。。。。!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会说话这件事,等你变成人形,悄悄离开就是了!明白吗?”她说的很认真,苍白的脸上洒满了从容的微笑。我想了好久,终于谨慎的问她:“你会活着的,对吗?”隐娘依然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脸上的微笑慢慢的褪下去,她把头转向窗外,痴痴的看着外面的世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活着?你看它们,那才是真正的活着”。‘它们’?‘它们’是谁?这里除了我和隐娘还有别的人吗?我正思量间,隐娘回身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很紧很紧。我希望她能放声哭出来,可她似乎早已想不起怎么哭,我抬头看她,她笑得一如往常。
我心里忽然一阵莫名的酸楚,也许,她在这西院住不了多久了!这是她给我的最后的拥抱,我轻轻将脑袋靠在她胸前,认真感受她的呼吸与心跳,还有她那淡淡的发香。我坚信,她想要我活着,绝对不会只是因为我能带着她的琴回到长安。
萋萋带着楼兰王和一大群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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