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渡》第76章


我默默点头,籍少公也终于在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之后慢慢的点了头。高大人苦笑阵阵,继而很和气的说:“今天找你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明白这些简单的道理,一旦我们这次心慈手软,便无异于放虎归山,早晚要成为国家大患,这是大局,不可不顾”。他虽振振有词,然而脸上的笑容里仍夹杂着数不清的无奈与惋惜,我们都点点头说:“多谢大人指教,小人牢记在心”。于是他摆摆手,我们便悄悄退出了他的房间。
我仔细回想他的那句话,好个‘事无两全,择重而为’!却又不由感慨:谋与略重在取舍亦难在取舍,朝廷抑或江湖,王法抑或侠义,或许其本身并无不合,只不过难逃一山不容二虎的宿命罢了。我开始有那么一点点崇拜这个委身于小小六品官阶的高大人,他的眼光总是高过我和籍少公一筹,却也不骄不躁,总能推心置腹,以理论事,且言辞恳切,任是谁都无力再抗拒。
一路上籍少公依然沉默着走在我身后,我回头问他:“还有什么不解吗?”他摇摇头说没有,然后又站住脚缓缓的嘀咕:“原来我们不懂的东西这么多”,我笑着拍他的肩膀,然后一起去四海酒家。
他喝的很认真,一碗接一碗,不间歇的往下灌,我夺过他的酒碗,他又一把夺回去狂饮不止,我摇摇头不再理会他,索性让他喝个痛快。这时他突然很不安的问我:“哥,他们是英雄,对吗?”我苦笑着点头。他又不放心的问:“那如果他们是英雄,我们又是什么?我们是杀害英雄的大恶人”。我一时无话可说,只好提起一坛酒,仰脖大口的喝下去,默默的告诉自己:白思夜,自古侠义与王法不可并重,时至今日,只能大局为重,万不能再犹豫。
我们依然每天去西市,依旧坐在阁楼上靠窗的位置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每一次看见那些风尘仆仆的身影,我的心依然会莫名的焦躁,然而却必定在最后时刻说服自己:既然事无两全,我只能弃小义而顾大局!
籍少公也出神的望着那满满一大车的粮食一言不发,然后突然对我说:“哥,我有一个办法,或许算得上两全其美”。
我看了他好久,却猜不到他到底想到了什么样的主意,“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如果他们把所有的钱都留给城外的难民,然后离开长安,从此隐姓埋名,又会怎么样呢?”我呆呆的迟疑的了好久,思绪翻飞之后拍案叫绝,答案原来这么浅显,慌乱之下竟迟迟未能想起。于是乎我们轻松的对视一笑,转身下楼循着那车痕而去。
满载的马车缓缓的沿着坑坑洼洼的小路颠簸,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跟了上去,两三步跳到车前。那少年看见我们两个时表情瞬间僵化,愤愤的说了句:“白思夜?又是你”。正说着一个后空翻退出去三四步,从车后抽出一把长剑,横握在手,虎视眈眈。
我平静的一笑,认真对他说:“英雄,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有一事相求”。
那少年鄙夷的一笑:“求我?用得着吗?你是官,我是匪!自古似乎只见匪怕官”。
我从腰里解下佩刀,扬手向他一抛,他伸出左手一把接住,籍少公也立马解下刀来扔进了满车的粮食里。那少年显然没有料到我们会这么做,吃惊的看着我们,我认真的对他说:“不知道这些够不够显示我们的诚意?”
少年僵硬的表情才融去三分,转眼又一脸警惕:“如此卑劣的伎俩,我岂会轻易上当?”说罢嘲讽的一笑。见他不肯相信,我抬手摘下帽子,又默然褪去身上的捕役服。然后认真的说:“兄台不顾生死铤而走险,为的不就是城外的饥民吗?白某这些年出生入死,说到底也还是为百姓卖命,你我虽不同路,但终究殊途同归,你又何必据我于千里之外?”
他似乎不为我的话所动,表情依然坚硬如铁,定定的看了我好久,“好吧!说来听听”。
“你们的钱不干净,朝廷迟早要查个水落石出!”
那少年仰头大笑:“那又怎么样?”
我顺势对他说:“假如今天有一个办法,既可以救济城外的难民,又能保全你们兄弟一行性命,不知道兄弟你是否愿意采纳”。
那少年平静的摇摇头,冷冷的问:“难道你是想帮我们?”
“是!”我重重点头。
“这是何必?”他依旧一脸的怀疑。
“这世上的热血男儿太少!葬送了他们性命,谁来顶天立地?”
那少年神情逐渐凝重起来,思考了好久却还在犹豫。我补充了一句:“白思夜以人头和良心作保,绝无欺诈之意”。
少年点头说:“说说你的想法!”
“很简单,把钱留给城外的难民,你们火速离开长安,不要再回来”。
那少年思虑了片刻,把我的刀和衣服捡起来扔给我,平静的说:“让我想想吧!明天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你,我先把这一车粮食送到城外”,说完也把自己的剑收起来,赶着车朝城外去了。
终于到了第二天正午,那个少年果然准时出现在横门外,只是今天没有赶车。他抱拳朝我施礼,然后很客气的对我和籍少公说:“多谢二位一片好意,可惜城外的难民进不了城,给他们钱也不见得有地方花,粮食却一定要有人送出去的,所以,我们不能走”。
籍少公听完之后,重重的在一棵树上打出去一拳,整个人便顺着那株大树软软的跌坐下去,我上前一把扶起他,他抬起眼睛看我,通透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失落。旁边的少年看见这一幕也疾步走了过来,抓起他的左手把脉,籍少公推开他的手,缓缓的说:“不劳英雄惦记,我没事的”。那少年便一抱拳说:“早闻白思夜行事光明磊落,今日一见,果然侠肝义胆,请恕小弟先前不敬之罪,然而你我毕竟水火难容,若有一日杀场相见,只求各自问心无愧”,说完之后便徐徐转身。我从后面喊住他:“留个名字吧!”
他回头灿然一笑:“槐里赵天烈,字王孙”。
于是我追问:“能否透露下那天在白虎门外一拳将我击晕的壮士高姓大名”。他笑着摇头,然后说了句对不起。
三天后,廷尉府终于发兵奇袭,分别在城北厨城门,洛城门,横门,城西雍门和城东宣平门截获七车粮食,并将相关涉案人员暂押长安大狱。我去见高大人,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静静的品一杯茶,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却不说什么,“你上报朝廷了?”我压低了声音谨慎的问。
“恩”,他平静的回答。
“那他们现在都在大牢里吗?”
他叹一口气回答:“在呢,很快要转送廷尉狱”。
“能知道抓的是哪七个人吗?”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不安的问:“他们会被怎么样?”
“按惯例必死,只是时间不好说,可能是今晚,也可能是秋后!”高大人依然一脸平静。
于是我说:“我想去看看!”
“可我做不了这个主”,高大人无奈的摇头,我便只好木然点点头,悄悄退出了他的房间。
当夜长安大狱加强戒备,捕役班一帮兄弟自然在出勤之列,我认为如果有人来劫狱,也只能在今晚,因为犯人一旦转交廷尉狱,想要救出来,怕是比登天还要难了。
“如果有人来劫狱我们怎么办?”籍少公问。众位兄弟都默不说话,我摇摇头说:“看情形吧!”
“情形有什么好看的?”樊冬说完这一句,抬头看这漫天的星辰愤愤的说:“富贵淫靡一身彩,救苦济难无骨骸!这是什么世道?一旦有人劫狱我就直接装死,随他去吧!”于是大家都不说话,只有籍少公无声的笑了出来。
我悄声提醒他:“还记得高大人的话吗?”他低头想了好久,才慢慢点了点头。
会有人来劫狱,一定会有!在场带刀的每一个守卒都心知肚明。天色越来越暗,守狱的士卒门靠着墙根坐了整整一排,每个人眼前都插了一只火把,也是整整齐齐的一排。
他们终于来了,但是只有四个人。所有人都拔起火把站了起来,然后一拥而上,只有樊冬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远远看了一眼混战的人群,随后忽然站起来大喊一声将火把远远的扔出去,转身平平的躺在了地上,何伊明蔡勇一阵嗤笑,也把火把踩灭躺了下去。人堆里乱舞的火把越来越稀少,才一转眼,地上就摆满了尸体。这个速度实在太快,快到连前来劫狱的四个人都开始怀疑,快到我有理由相信他们都是在装死。我内心不由一阵颤栗,果然是人心所向,看来高大人的顾虑的确并不多余。
那四个人里走出一个人来捡起一只火把四处晃了晃,却发现只有我和籍少公是站着的。他脸上带了一张做成笑脸的面具,一步一步朝我们走过来。我轻轻捏了捏拳头从容出刀,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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