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渡》第88章


将他击晕了过去,对举着火把的狱卒们说:“放了那两个人,我不想在这里杀人。”那些捕役们慌慌张张的打量眼前这个沉稳嚣张的剑客,又茫然无措的相互对望了好久,终于乖乖的放下了手里的武器,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那三个人向紧靠着肩膀后退了几步,将晕死过去的江大人推了过来,随即飞也似地遁入了夜幕。
江大人昏睡了半个时辰终于醒过来,他把身边所有的人都支出房间,只留下我一个人,他朝我笑了笑问:“你的刀是你自己交出去的吗?”我点了点头,他也不说什么,朝我摆了摆手说:“回去歇着吧,明日辰时,记得来押车,他们不会死心的。”
回去的路上,我又回想起今晚的事情,想起江大人的那一番大义凛然,于是不得不对这个叫江齐的三品官员另眼相看。朝廷自有其衡量对错的固定标准,法令严明亦本是好事,然而唯一可惜的是当下法律的准绳却与道德的趋向背道而驰,执法之人虽饱读圣贤之书,但毕竟也是肉体凡胎。当忠与义不能两全时,任是官居几品,其内心也都备受煎熬,夹在朝廷与百姓之间,进一步是错,退一步也是错,不进不退是怠惰。当初我背上这身捕役服的时候,就已注定了今天的无处安身,我亦一直都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该如何取舍,师父的话果然没错,没有哪一本书或者哪一个人可以教会我们怎么生活,好多东西,必须要自己亲自想明白,才算是真的明白。走在冷清的大街上,我不得不再一次认真思考,这个捕役我还要不要做下去?
次日,四辆囚车带领着成群的城中百姓,缓缓流向城北,直奔西市。然而每个人都清楚,这一路,绝不会风平浪静,江大人要我亲自押送的目的实在太明显不过,这使我又一次为难起来。我以为人临死的时候一定会舍不得这个世界,所以会尽可能的多看两眼,然而囚车上的高云海此时却静静的闭着双眼,樊仲子他们也一样不肯睁开眼睛。或许在这个世界上,至少是长安城里,已经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风景值得他们留恋,他们最牵挂的人,都还在城外。我一路上忧心忡忡,然而那一路却出奇的平静,马车一直平安的进了西市。
江大人不断看着太阳的位置,眼看已是正午,狱卒开始动手打开囚车,这时江大人忽然冲过来说拦住我们说:“不要开囚车,就在囚车上砍头,一切后果由我负责。”我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即便是来十个郭解怕也无济于事了。
江大人还有意将四辆囚车相互用铁链连在一起,于是车夫把四辆车一起赶进了刑场。要不了一刻钟这四个还活着的人就彻底死了,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为他们的死哭红双眼。是啊!他们曾是多么威风啊!叱咤江湖,救苦济难,四处行侠仗义。然而过了今天午时,这个世界上再没有高云海,没有樊仲子,没有赵王孙,没有田君儒。我心里很难过,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认为他们是恶人,但是今天我什么都帮不了他们,谁叫我是京畿第一名捕?谁叫我是白思夜?可惜我当时一直没有悟到,京畿第一名捕这个称号,其实才是我最大的负累。
他们果然出现了,还是三个人,脸上都贴了画着笑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今天,他们手里拿着的,不再是钝器,而是磨的锋利无比的三把剑。
恶斗,刀光剑影,嘶喊惨叫,鲜血瞬间染红了西市的菜市场。倒下的狱卒越来越多,我的刀却还是静静挂在腰间,我想就这样两不相帮保持中立,这时江大人却从地上捡起一把剑朝我扔过来,大喊了一句:“要么赶紧脱了你捕役服,要么就出刀,穿着捕役服的白思夜没有资格看热闹!”在他的话撞进我耳朵的瞬间,我竟莫名其妙的跳了出去,那三个人见我扑来,不由一惊。其他兄弟看见我一副不顾生死的模样,自然倍受鼓舞。他们三个终因难以敌众含恨出逃,我在身后紧追不舍,那三人中终于有一个体力难支,脚步渐慢,我和他的距离渐渐拉近。然而这个人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默默的看着我,脸上那张画着微笑的面具看起来分外刺眼。但是和对望的那一瞬间,我全身紧绷的肌肉突然松弛了,这一双眼好熟悉,全长安城只有一个人长着这样的一双眼,他和我同甘共苦那么多年,我又怎么会认不出来?
“是你!”我调整了呼吸,问的很平静,但是他没有说话,原先已经跑远的两个人这时也返身跑了回来。
“记得南大哥临终前说的话吗?”我尽量使自己平静,让他相信我不是在责怪,而是在劝诫。但是他还是不说话,于是我再次咆哮:“你这是在犯法你知道吗?”他依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接着说:“南大哥当初把你交给我,他说你这孩子性子急,做事容易冲动,他让我把你看好,千万不要乱法!你都还记得吗?”
“记得!”他终于说话了,然后缓缓了揭下了自己脸上的那张丑陋的笑脸面具。于是我真真切切的看见了那张干净的没有一根胡茬的脸。他倔强的仰着头,眼泪却还是流了下来,我突然于心不忍起来,他叫了我这么多年大哥,我却没有照顾好他,转念一想,随他去吧,一个尝试展翅高飞的男人,终归要冲上天空。于是我抬起手帮他擦眼泪,笑着告诉他:“不要哭,你长大了!你有你的想法,哥不拦着你,今天哥就再疼你最后一回,放你走!记住,永远都不要回来,下次如果再遇见,我是京畿第一名捕,你劫过大牢杀过狱卒的杀人恶魔”,我从怀里拿出了昨晚在醉生梦死留下来的三十三两银子,塞进他手里,叮咛说:“想办法买匹马,走的远远的,越远越好”,然后咬着牙转身。他还是木然站在原地,当我走出去第十三步的时候,他终于响响亮亮的喊了我一声:“哥!”我在心里告诉自己:籍少公,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当哥,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西市。
在高云海等人处斩这一天,一共死了三十二个狱卒,每一个都正值青壮之年,有妻儿,有爹娘,有朋友。我很想知道郭解他们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他们会不会因为这三十二个人的死而后悔?我记得当年草蛇杀了若羌国一百六十一个布甲精骑之后,他也一并认同他们的的价值,他认为他们是若羌国的英雄,认为他们的死值得同情也值得崇拜,但如果今夜郭解他们不会想到这些,那么,这就是英雄与草莽的区别。
事后一连多日,我都在考虑还要不要在捕役这条路上走下去。江大人却在这时给了我一项新的任务——追捕!他的理由和高大人当初的说法是一致的:对祖国怀恨在心的人,决不能留。但是我拒绝了,没有理由。而他根本不容我拒绝,他说:“告诉我,这天下除了白思夜,这件事还有谁能做成?”我笑着问他:“那要是我死了怎么办。”他反问我:“怎么,你害怕?”我还是笑着说:“是的,我怕!”他摇摇头说:“可惜,要扒下你身上这张皮,只能等到风平浪静的年代。”于是我闭上眼,良久,终于点头答应。那天他向我提到了一个人:楚云碧。这个很好理解,一个朝廷通缉多年的要犯,他的过去,朝廷多少会掌握一点。
于是,在确定了她还在春闺梦里人之后,我就在那个茶棚一直等了一个秋天。初冬的时候,朱二爷带她出城,我一直悄悄跟着,他们径直出了北门,一路沿东北而去,如果我没有猜错,目的地一定在太原。
他见了郭解,也见了籍少公,然后就自己驾车回了长安,我一直观察了半个月。他们三个人住在太原城外偏远处一条僻静的小胡同里,郭解受了伤,靠一根拐杖才能行走。他有时候会把别在腰里的那根海笛拿出来吹,这时我才发现,他腰间一直用粗布裹着的,只是一根竹子做成的普普通通的海笛。
看来他终于决定要隐退江湖了,从此,哪怕江湖间恶浪滔天,他郭解也断然不会再过问。于是,我的追捕便没有了任何意义。
回去之前,我想再见见籍少公,于是找了个人去那条胡同叫他,他准时到来。他朝我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早晚要来。”我说:“能谈谈吗?”他想了想说:“换个地方谈吧!”我问他想在哪儿谈。他便说:“今晚,在我住的地方,我等你。”
当夜月色很好,他们住小院门外插了两束火把,把整个院子照的恍如白昼。我推门进去,看见籍少公靠着椅背直直的坐在桌边,眼前是喝的剩下半杯的酒,下腹,一把剑一穿而过。
那一刻,我眼里的一切都变成了荒漠,我以为决裂的了兄弟就不会再彼此疼惜,直到看见他冰冷的尸体,我才知道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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