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韵》第7章


玉韵自己扎了个竹筏,于清朗之夜,如一团烟雾,划过平静的海峡,直上玉山。没有人看见她的行踪。玉山下多有原始森林,她穿过森林,直达山顶。在山顶上,她用冰雪盖了一座房子。这房子晶莹剔透,如玉砌一般。在这里,她找到了宁静。宁静……宁静是那晶莹的冰雪映着灿烂的阳光,是那无边的蓝天浮着飘渺的白云,是那浩瀚的大海拥着不移的孤岛;宁静……宁静是那祥和的眼神看着初升的太阳,是那慈悲的双手托着枯黄的落叶,是那坚定的脚步踏着广阔的土地;宁静……宁静是那洁白的雪花枕着沉吟的古琴,是那高寒的山顶回响着清幽的古曲,是那轻盈的舞步伴着纷飞的落花……
在宁静中,时间仿佛不存在了。玉韵的神与气皆融于自然。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也许只有一天,也许已过百年。她也许就是人间传说中的神仙,她在玉山上静坐一天,地上已过了一百年。要说有时间,那便是她自身的时间。也没什么奇怪的,时间是物的属性,贯穿于物中,为物所有。它在物体之内而非物外。人们通常要借助外物来认识时间,难以从自身的存在来解说它。玉韵以自身的时间运行,故不知人世已过几年。然而她不能永远以自身的时间运行。因为她在一个大宇宙中,与万物皆有气息相连,自身的时间不得不与万物之时间相感应。一天早上,玉山之宁静被打破了。玉韵醒来时,发现冰房外不远处伏着个人。她心里暗暗惊奇,竟有人发现她的住处了;再仔细打量一下,她发现来者衣衫单薄且褴褛,蓬头垢面,像个乞丐,或者根本就是个乞丐。看他在那儿趴着一动不动,不像是埋伏,倒像是死了。玉韵走过去想看个究竟。她的心莫名地激动起来。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心里竟有那么几分期待。期待什么呢?她怀着好奇心蹲下来,轻轻地翻过他的身体。——好俊美的脸,暗隐千年古松之气。看着这脸,玉韵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的感觉:亲切,熟悉,温馨,和平,甜蜜,仿佛爱情已来临。她用手指凑近他的鼻子,嗯,尚有微弱的气息。她不急着救他,继续打量着:看他的手,不像是男人的手,倒像弹琴姑娘的纤纤素手;再看他的脚,噢,没有穿鞋,脚底已磨破,凝血已变黑。他的样子显得很瘦弱,看来像是饿晕的。她把他抱起来,置于冰房子里。里面没有被子,草垫也没有,自然没有其它可保暖的东西,她也并不担心他会冻坏。她喂他蜂蜜,从山下采集起来的蜂蜜。她还从深山中采得人参给他补养。
他的身体渐渐地暖和过来,有了知觉。气力也渐渐恢复,他的手指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仿佛天国的景象,晶莹的冰块折射出七彩的光。他感到旁边还有人,轻轻地转过头来,——呵呵,一位仙子正坐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他。只见她乌亮的秀美的长发,素白的衣裙,冰雪雕塑的脸,清澈而悠远的眼睛,这一切均有无边神韵。仙子见他醒了,轻轻一笑,又有三分天真调皮之态。
他们静静地看着对方,而心神仿佛都回到遥远的过去,搜寻熟悉的感觉……然而一切似乎都很朦胧,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还是玉韵先开口,问他从哪里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时,我发现自己身在一棵千年古树之下,周围没有其他人,不知父母是谁,在哪里。我隐约知道自己有个名字叫古琴。我走进人群,查问我的身世。这时我发现自己会说话,还会写字,只是我觉得周围的人都很陌生,而他们也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猛地发现自己全身赤裸裸,一件衣服也没有。我很快又发现自己还是个孩子,不穿衣服也不奇怪。那他们为何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还纷纷谈论,打听我的来处。不久,我的出现惊动了整个小镇,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看我。一位老太太看了我之后给我找来一套衣服,并说这衣服是她夭折的孙子穿的。因为这套衣服,我跟了那位老太太;却也因为这衣服,老太太遭人非议,说她拿死人的衣服给我穿。面对非议,老太太并没有多说什么,眼神还是那么镇定。从此,我跟老太太一起相依为命,生活了七年。我渐渐长大,懂得了许多人情世故,老太太也教了我不少做人的道理。后来我发现这些道理并不符合世情,有的甚至相背,但我还是坚持了老太太教我的。我长大后,不知为什么,不少人前来拜访,都说愿意把他们的女儿嫁给我。他们还请我到他们家做客,并安排我和他们的女儿见面。我去了,然而看过他们的女儿之后,我都委婉地拒绝了他们……”
“他们有没有逼你成亲?”玉韵突然插话。
“哦,没有。你问这个……?”
“没什么。”玉韵掩饰道。
“我没有答应他们,因为从我意识到自己存在的那一刻起,我便隐约地感觉到我要找一个人,模模糊糊的印象,而看过她们后却异常清楚地知道她们都不是我要找的人。一天,老太太的年纪过了极限,终于西去。我安葬了她,便开始一心一意寻找我要找的人。七年间,我踏遍千山万水,怎都不见她踪影。后来,我得知大陆东南海面上有一大岛,岛上有一高峰,名玉山。我隐约感到我要找的人一定在那里。于是,我便找来了。我想……”
“你知道你要找的人的名字吗?”玉韵第一次有了心跳的感觉,脸上也呈现无限期待的神色。
“她——玉韵……”
这也许就是缘分吧。有这么一个人专为她而生,她的爱情原来早由上天注定。她多年的等待也似乎是为了这个人。
余韵 》 四 四 四
白天,玉韵继续面对生活,实实在在的。竹林里也常常静悄悄的,光华的斑斑点点的日光悠闲地浮在灰色的地上。几乎没有人前来打扰她。她父母留下一亩田,如今她便靠这亩田过日子,而她却不辛勤耕作。她从不插秧,从不除草,从不沾农药,更不犁不耙,只在播种的季节里往田里洒把稻谷,从此不再理会,直到收割的日子才去收割。古老的神明都保佑她,她的稻子长得总比别人的好,收获也总比别人的多。村民们百思不得其解,只说是邪门。一些聪明的人便说她懂得妖术,她的稻谷里一定充满邪气。他们甚至要叫大师来捉妖了,若不是一些好心的人不想多事的话。对这些人的诬蔑,她从不理会,只管吹她的箫。
不知什么时候起,村民们发现一些东西不见了。值钱的东西不说,但诸如番薯、剩饭之类的东西也常常不见一些。村子里的人晚饭总喜欢多煮一些,今天吃不完就留到明天。有些人还特别喜欢吃隔夜饭。开始人们怀疑是老鼠,便用板凳压住锅盖。第二天掀开锅盖,怪了,剩饭还是明显不见了一块。小偷不但窃财,还偷吃?人们把怀疑的目光转向村长的儿子。村长的儿子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还常常到村外去游荡。前些日子他又回来了,并带回一个伙伴,名叫古琴。这些日子里的财物、好吃的东西失窃,想必和这两个人有关了。于是,村民们要求村长先生主持公道。村长为了表示光明正大、公平起见、发扬民主,隆重“开庭”审理儿子和古琴。他儿子矢口否认盗窃,而古琴却低头不语。
“你呢,古琴,今年几岁了,有没有偷东西呀?”村长僵硬地笑着问。他的脸就像会动的石头,却极力想表现仁慈,结果就笑得很难看。
“七岁,偷了吃的。”古琴平静得很,不像一般的孩子。
“那钱呢,偷了没有?”村长用粗糙的食指直指着古琴。
“没有。”
“没有?连番薯都偷了,会不偷钱,你叫谁相信,你最好一五一十地承认,并把财物交出来,回到你的地方去!”村长的食指指指点点,还是指着古琴。
“我没有偷钱。”平静的重复。
“哎呀,还不承认,看你小小年纪就使坏,你以为承认偷了番薯就没事了吗,知错不改,长大了还不要犯罪?快老老实实承认,不然的话,信不信我把你送到派出所去!”村长粗糙的食指猛地一挥指着远方,那大概就是派出所之所在。
古琴不语。在场的村民觉得这孩子衣衫褴褛,甚是可怜,而神情忠厚,不像小偷,也许只是个乞丐。当下便有人说:“算了,算了,不要吓着他了。”
“可不能就这么算了,现在纵容他,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哩。——你父母呢,叫他们过来!”
“我没有父母。”古琴觉得这些人说话时老爱用手指头指指点点,真有意思。
“哦,那就怪不得你偷东西了,有爹生没娘教的,还不快招认,把东西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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