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生》第8章


刚刚破晓,常新便牵着马等在了城门外。好容易到了开城的时辰,城头大钟响过三声,沉重的城门终于“咔”的一声缓缓开启。
大雪终于有了些要停的意思,寒风却依旧冷冽如刀。常新紧了紧衣领,拉着马缰准备进城。
突然,一长串雷动的马蹄声从城内传来。
常新诧异地昂头去望。这个时辰,这么冷的天,应是鲜少有人走动的。
大约有十来人策马而来,服色相近,长长得排成一列。一转眼,领头之人便已奔至城门口。
“何人出城?下马缓行!”城头值班的戍城兵卒依例喝道。
领头之人不吭声,只从怀中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朝着城头一晃。戍城兵卒立刻没了声响,任凭马队飞驰着穿过城门。
常新看着马队飞快地消失在城外雪原中,耸了耸肩,拍去溅在身上的雪泥污迹,转头拉着马缰走进城去。
大雪终于停了,天空苍茫一片,没有阳光穿透云层照射下来。街道两旁的人家陆续开门开窗,拿出竹帚扫着自家门前的冰雪。相邻的打个照面寒暄几句,口中呼出的白气袅袅上升,转眼消失不见。
常新一路走来,感慨万千。
一晃又是三年了。这三年来,杭州城除了孟家消失甄家衰落,其他的大概也没有多少变化。市井小民依旧柴米油盐街头巷尾,富贵人家依然锦衣玉食高车骏马。谁人都越不出旧时的圈子,也够不着心中遥远的梦想。
常新轻轻叹了一口气,打马向西湖边走去。
往年从不结冰的西湖水今年却冻成了一面镜子。今年的雪下得尤其得大,也尤其得寒。湖边是满满的积雪,还没有人踩过,洁白而松软,晶莹剔透。这厚厚的雪下面应是冰凉的石板,石板的缝隙里生着盘根错节的草。此时的草一定是枯黄而冷韧的,若伸手去拔,只会勒的手指生疼。
这条路,常新太熟悉了。原先孟家的府邸就在这西湖边,一出大门就是波光潋滟,垂杨晓风。
八年前,他与孟七公子相识于清河坊边一条幽寂的小巷。那次是孟江白跟父亲吵架赌气离家出走,藏在他的破窝里躲避家人搜寻。后来便跟他一起做了三个月的地痞混混,打遍了杭州街头的流氓恶少。
再后来自己就跟着孟江白回了孟家,从此做了孟七公子的伴读护卫,再不必在街头流浪,忍饥挨饿风餐露宿。若不是有这番意外际遇,自己是绝无可能正经读书学武,还在离开孟家之后做了游侠儿的。
只是谁想一转眼便是风云激变,天地倒悬。不知现在公子回来了,还能不能重新来过,在杭州继续生活下去。那与甄小姐的一纸婚约,到现在还做不做得数。
常新一面想着,一面已逛到了西湖边最广阔秀丽的一片地域,前面不远便是江南付家府邸的所在。
转过一个小弯,眼前豁然开朗。常新的脚步猛然顿住了。
此时天色尚早,付家大门前却竟是人头攒动,喧嚣震天。在距离大门约有三丈之处凭空耸起一座已搭建了一半的高台,三五十工匠模样的人正热火朝天地赶着工。
那高台形制很是奇特,台面只能张开手臂站下两人,边缘却竖起了高高的围栏,又用铁索一圈圈从下至上缠锁住,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
常新看了片刻,没看出什么端倪情由,只得小心地挤入围在高台侧布告墙边的人群里。他身量高大,一眼便看见了高高贴在墙上的字迹斗大的“告武林书”,末尾加盖了鲜红的天字付家阳文印记。
告武林书
天字付家告武林同道:夫侠者扶弱济贫,匪者杀人饱私。今有杀人者鸿,以白玉为筹,断鸿为信,暴虐横行,贩鬻人命。使天心震怒,民心惶恐。夜不能寐,食不能安,行道惊悸,交语低声。邻不敢践旁檐之影,友不敢受杯水之赠。皆以恐生嫌隙哉!
今付家替天行道,俟已活擒此贼。特悬赏千金,赠义士孰于高台之上一击杀之,以疏泄民愤,张天地武道。凡有心力者,必以大功居之。此布告天下,咸使知之!
全篇看完,常新不知何故已一身冷汗。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升起。
原来早上在城门口遇见的那伙人,是出去散播此书的!
、十三、绝境
孟江白脑下枕着长剑平躺在榻上,细细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走在最前面的应是罗管家。步伐微微拖沓,喘息声依稀可闻,与昨夜在小酒馆时所见相合。
第二个应是陈凌华。此人年纪轻轻,功夫却是不弱。昨夜虽未直接交手,却也能从他换位步法和持剑姿势中看出他确是从小扎扎实实练武的。与他相比,自己若不是在流刑期间遭遇追杀,次次浴血实战拼出活路,又得遇高人习得一剑,现在只怕是及不上他十一的。
再后面是四个护卫,刀鞘磕在皮甲的铜钉上,嚓嚓作响。
最后面的却听不出是谁,只是有些奇怪,好似拖着什么东西,步伐踉跄混乱。
轰的一声,门闩断裂,房门洞开。罗管家冷笑着踏进屋来。
“哼哼,果然,艺高人胆大。鸿大侠还真是,泰山压顶,悠闲自适。”罗管家看孟江白翘腿躺在床上,丝毫不把来人放在眼里,不由出言讥讽。
“一条贱命而已,有甚可紧张的?”孟江白漫不经心地道。
“哦?你已知道了,我们将取你狗命?”陈凌华抬腿迈进门槛,手中长剑在鞘中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啸。他已然运足了真力,做好了与孟江白一搏的准备。
“呵呵。”孟江白一声冷笑,“我还不至于天真到得罪了付家少公子,还巴巴得以为能领赏的。”
“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陈凌华咬牙切齿地道,“给我锁起来!”
话音落,四个身穿棕色皮甲、手持金刚铁链的高大武士从左右两侧冲进来,手臂一展,便向躺卧在床的孟江白冲去。
“哼,尽管来试!”孟江白一声暴喝,整个身子已从榻上弹起。“叮”的一声伴随寒光一闪,长剑已然出鞘。
“哗哗哗哗”四声依次响过,四柄长刀出鞘,一齐往剑上斩去。同时,四根足有手腕粗细的铁链分别向孟江白四肢缠去,力道大得足以砸断腰粗的房梁。
孟江白心头冷冷一笑。用这种看似强悍声势惊人的招数来对付他这等轻灵诡道的杀手剑客,不觉太拙劣了些么?!
他手腕轻转,长剑顿时幻化为轻飘飘的四道剑影,体内真气顺着剑锋仿若云端惊涛喷薄而出。叮叮几声脆响,四柄长刀竟被逐一切断,哗哗地碎落在地。
四人摒足的气力落到空处,重心自然被带偏。脚下一滑间,孟江白一人一剑已脱出了包围圈,直取负手立在门边的罗管家!
“罗老!”陈凌华一声惊呼。杀手鸿的“一剑破喉”太过可怕,他即便就在一旁伸手可及,也没有丝毫把握。
然而孟江白这一剑却并非那招“一剑破喉”。他要的是一个人质,能够保他安然离开,而不是一具尸首。这一剑气势如虹,快如雷电,却并没有往常那种无匹的锋锐。
罗管家一声冷笑,往后退了一步。
孟江白心头忽然咯噔一下。这个罗管家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这一步退得恰到好处,刚刚能够避过自己剑尖所触!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孟江白心头如遭雷击,手中剑顿时慢了下来。
那是雪梅的声音!这群畜生!!
他长剑回挑,拉出一个半圆站定双足,凌厉的目光利箭般直向门外射去。
小女孩的身影在门口出现,白嫩的脸蛋上赫然挂着一道深深的血口,殷|红的鲜血一滴滴滑落在胸前的衣襟上。她往门中挪动几步,脖颈上架着的带血的尖刀露了出来。
“呵呵,鸿大侠。”付亭轩推着雪梅出现在门中,“其实,这句恭维话说得倒也是很对。我知道,昨天你若不是想护着这丫头和她老爷子,早在那小酒馆里,就要动了手了。”他一面说,一面扭着头活动着脖子。
“哎!真是可惜。你一个杀手,偏偏要去做大侠做的事。你说,这不是找死,又是什么?”付亭轩阴阳怪气地续道。
“既然是放屁,就不要百转千回了。”孟江白冷冷地道。
付亭轩脸色一白一红,勉力压下冲到嘴边的怒火。
“哼,将死之人,还要争口舌之快。”付亭轩冷笑道,“你这条命,怎么都是我付家的了。现在,只不过是让你选个死法!”他一把扯住雪梅的头发,将尖刀贴住她雪白的脖颈,“第一,若是硬要在此拼个鱼死网破,我立刻便杀了这小妞给你陪葬!”
孟江白脑中一下抽痛。
“第二,乖乖撒剑受缚,去门外高台上明正典刑。如此,我便留得这小妞一条性命。我付亭轩,说到做到。”
、十四、天涯
“云姿!”常新一面使劲叩着甄家侧门一面喊着,“云姿,快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庭院内才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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