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生》第9章


过了好一会儿,庭院内才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咳咳,谁呀?咳咳……”清脆的女音响起,伴随着一阵阵轻微的咳嗽声。
“是我,阿新。”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哎呀!是你!你怎么来了!”女子叫了一声,赶紧打开了大门。积在门梁上的雪落了门内外的两人一头。
“我家公子来过么?”常新急道。
“没有啊!”云姿道,“我也着急呢!只剩一天了,明日便是小姐生辰了!小姐今天去灵隐寺还愿了,我身子不大舒服,才没有跟去。”
“啊呀,糟糕!不会真出事了吧!”常新一拳砸在门框上。
云姿嘴唇一动,眼眶顿时红了。
“哎哎,我随口说说,你别当真!”常新恍然发觉说错了话,使劲敲敲自己脑门,“我家公子吉人天相,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会有事呢!云姿你别往心里去,也千万别跟你家小姐说啊!”
云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然而两串珠泪还是在低头的一瞬洒了下来。
“哎哟,你……你别哭啊!”常新慌神地挠着头,“你刚才说什么只剩一天了?”
云姿抬手抹去眼泪,抽了抽鼻子,哑着声音道:“孟公子三个月前回来过,知晓了陈家公子沐风与小姐的生日之约,便立即又走了,许诺说三月之内凑齐八十万两银子回来给甄家还债,迎娶小姐。”
“啊!是这样……”常新惊诧了。这段情由他不曾耳闻,想是甄家和公子都隐秘得极好,不愿节外生枝。然而三个月凑齐八十万两,凭他一个白身公子如何做得到?!
难道他真的去做了……
“啊啊!”常新想得心惊肉跳,不由大喊出声,“云姿,我要走了!你别担心,回屋里歇着去,等我消息!”说罢便转身要走。
“唉——”云姿急了,“你去哪儿?何时再来?”
“我去找公子!你今天夜里给我留道门,先……先不要告诉老爷夫人和小姐。”常新压低了声音。
“嗯,好……可是……”云姿面上还带着十二分的犹疑。
“没事的。”常新拍拍她的肩,郑重地道,“要相信公子。他说过的话,向来都会做到。不要担心,他一定会回来见小姐的。”
云姿强忍着眼泪,咬着唇点了点头。
“我走了。”常新沉声道。
直到走到了高台之上,孟江白终于知道了所谓“明正典刑”是怎么个死法。高台三面已被看热闹的国人团团围住,另有付家家丁服色的人三三两两地跟众人解释着杀手鸿的累累恶行,挑起一波又一波的咒骂声浪。
此时大雪已经停了。站在四面高栏铁链的“囚牢”里,远眺对面平滑如镜的西湖,孟江白不由有些眼眶湿润。
的确,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以为他终究会见到她最后一面的。
这些年,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西湖之畔,死在往日自家的门口。
还记得几年前,大哥曾在这里沿着湖堤摆了一里长的酒席给他庆生。那次他们喝得大醉,又叫又笑,声音贴着湖面直传到了对岸去,惹得付家的管家遣人出来一阵叫骂。可他们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仍是把酒临风,吟诗作对,舞剑和歌,酣畅欢生。
那时候,他们兄弟几个把着手,聊着近来读到的好书,聊着远走天涯纵横天下的梦想,也聊着城里出名的漂亮姑娘,笑着说要想尽办法娶了回来。那时眼中所见的未来,尽是一片明媚绚烂。
然而三年里,他看着他的兄弟姊妹在他面前一个、一个的死去,却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是一个、一个的亲手埋葬了他们,然后继续亡命天涯。
向东面远望,过了石桥,是一座古朴的庄园。门庭雅致,幽静端庄。
从前他们兄弟外出归家,都喜欢挑西边这条路走。为的就是在这门口望上一望,说不定能看见传说中倾倒江南的第一美女。
那时候,来提亲的富贵人家几乎踩断了甄家的门槛。孟江白也没有想到,西湖灯会的一场胡闹,竟能让自己与这独一无二的风雅世家结上姻缘。
那一夜,薄薄的雪,朗朗的月。他的一阵剑舞引来她的一曲秦筝,他醉中赋诗又换来她一片清歌。然后他提着酒坛跌跌撞撞得去寻她,一路撞翻了不知多少席案。大笑着闯到她独坐的水榭跟前,吓得她小鹿一般惊慌。
平静之后四目相对,人生华彩升起如烟花绚烂。少年情怀如彤云烈火,又如晴空皓月。一段良人佳话就此传遍江南。
那样的眼波流转,那样的巧笑嫣然,还有劫难之后的憔悴苍白,凄然泪下。一声声,一幕幕,都深深刻在他的骨血里,永不愈合。
只可惜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成云烟,再不可挽。
“常州斩佞刀张翰!愿押上性命,惩此恶贼!”一声暴喝打断了孟江白的追思。紧接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在台上几次翻腾,一个利落的拧腰转身落在了囚台中。
、十五、重开
“常州斩佞刀张翰!愿押上性命,惩此恶贼!”一声暴喝打断了孟江白的追思。紧接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在台上几次翻腾,一个利落的拧腰转身落在了囚台中。
孟江白退开两步,背心抵在木栏上,眯着眼打量来人。
一身深褐色短打布衣,一柄金灿灿的阔身长刀。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脸膛方正,英气勃勃,倒是个少年英才的模样。
“斩佞刀,名字倒是不错。”孟江白两手在胸前一抱,懒洋洋地斜倚在了木栏上。
他目光向台下一扫。付亭轩已挟着雪梅入了席,陈凌华抱剑站在一旁冷睨着台上。不见罗管家与杜苏人影,却有数十个皮甲武士四面围住高台,守住了两侧通往城区街巷的要道。
“知道就好!此刀,专斩悍匪贼人之首!”张翰刷地一声抽刀在手,两足扎扎实实扎稳马步摆出了起手式。
“你怎知我是悍匪贼人?”孟江白道,“除了据付家一面之词,你凭何确认我就是杀手鸿?”
张翰猛然一震,噎住说不出话来。
“哼哼。”孟江白一声冷笑,“同是为钱杀人,此等行径,跟杀手鸿又有何区别?”
张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角抽搐着半晌不能开口。
“你……你放屁!”张翰终于想出说辞,“江南付家,八景之天!怎么可能胡乱构陷好人!”
孟江白哑然失笑,摇摇头,连反驳的兴趣都没有了。
“付……付二爷可是山雨派弟子,千雪剑传人!付家有他执掌,怎么可能摆出这等阵仗,却真假不分?!明明就是你妄言狡辩!”张翰涨红了脸,手中长刀抖得哗哗作响。
“哼。”孟江白又是一声冷笑,面如寒冰,“龌龊入脾,无药医也。看在你年纪尚轻,给你一次机会。数三声,给我滚。”
“你……”张翰血入顶心,目眦欲裂。
“三。”
“你……你……”
“二。”
“你受死吧!!”张翰长刀疾挥。
“一。”
雪亮的剑光出鞘,仿若一道闪电从左至右将虚空劈成两半。白茫茫的雾气从剑刃上蒸腾而起,轻纱一般夹裹着剑锋斩向金灿灿的斩佞刀。
“叮”的一声脆响,从上至下直劈而来的斩佞刀竟被硬生生地往横里荡去。
张翰大骇,脚下急退。那真气充沛的剑尖荡开他的长刀之后已改劈为刺,直指向自己鼻尖!
然而囚台太小,才退了两步,已抵住木栏。荡开的长刀“哐啷”一声砸在铁链上,震得几乎脱手。
再一定神,飘忽着白雾的剑尖已然指住他的咽喉。
“你……你这是……”张翰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守……守拙剑法?”
孟江白嘴角一扯,没有答话。
“你……你到底是谁?”张翰声音颤抖,“当……当真不是杀手鸿?”
“我是。”
“那……那你为何……”
“为何不乖乖受死?”孟江白一笑反问。
张翰语塞,不敢答话,脸上却分外写着十二分的愤恨。
“若非情非得已,谁愿亡命天涯。”孟江白慨然一叹,忽尔收剑。
“走吧。我不想再杀人。”他长剑倒提,背过身去。
张翰撇撇嘴角,站直身子,理了理散乱的衣领。他看了看手中的刀,脸上神色忽然一狠。
凌厉的刀锋直劈后颈。
孟江白眉心一跳,忽地转身,手中剑光倾泻而出。
“啊——”张翰一声惨叫,长刀咣当落地,捂着右手手腕噌噌后退几步。
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洒落在地。只此一剑,他右臂已筋脉尽毁,从此再无法握刀。
“现在,可以滚了吗?”孟江白眼中蓦然放出两束冰冷的火焰。
张翰惊得心魂俱裂,也不管不顾了兀自躺在地上的金刀,慌慌张张地寻到了近旁一处铁链松弛之处钻了出去。“哎呦”一声惨叫,姿势难看地跌到了台下。
孟江白松了一口气,慢慢收起长剑,靠在了木栏上。台下嗡声一片,他听不出、也不想听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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