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第85章


“……其祖陆秀夫,原系市井匹夫,滥行无节,后攀附李氏,殊无建树。为枢密院事,无才无德,徒费军力,崖山一战,宋亡之愆,皆系此人不畅军事。沈浣其父,侥幸而脱,龟缩湘楚,无甚作为,以烂舌为长,颠倒混淆……”
听到此处,城楼上几乎所有战将,都惊讶的看着自家主帅。没有人知道沈浣竟是宋末三杰之一陆秀夫的后人。唯有戴思秦双眼微眯,看着对面元军阵营。众将此时但听得“噼啪”的一记清晰的碎裂之声,面面相觑,不知乃是何处传来的。俞莲舟却是沉了脸色,一掌搭在沈浣肩上,并不开口。他听得明白,那一声乃是沈浣用力之下,将手中方才未及放下的棋子捏得粉碎。
贺穹被那参赞所言激得勃然大怒,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两个士卒,在沈浣面前单膝一跪,“元帅!属下请兵三千,可力挫元军阵前先锋!如有不效,愿提头来见!”
沈浣看了看贺穹,脸色凛冽,却并不开口,心中则转得极快。初听得那参赞所言辱及陆秀夫及沈琼林,她心中怒火勃然而起,几乎便要抬手出令。然则俞莲舟在她肩头那沉甸甸的一按,却让她气息缓将下来,仿佛那一股急火随着吐息吐出去半数,脑中顿时一清。
但是随即她心中便是猛然沉了下来。若是对方真则有心,想查出她乃是陆秀夫后人并不甚难。自从萧策送了沈竹去岳麓书院严加保护,她出身雁留山便也不是什么秘密。若有人去了雁留山,便能见到沈琼林夫妇之墓。而她幼年时候元廷便得知了沈琼林乃是陆秀夫的幼子,是以沈家才遭灭门之祸。让她忧心的是,脱脱既然知道了她乃是陆秀夫之后,却又令人着女装阵前叫骂,不知是为了羞辱于她,还是真的知晓了她身为女子之事。
“元帅,属下与贺将军同请!”
“元帅!”
“元帅,属下愿领三千兵马生擒此人!”
众将呼啦啦几乎跪了一地,愤恨之意如同炽焰烈烈传播开来。沈浣闭目皱眉,脑中各种念头疾速转着,衡量着脱脱可能知晓多少。蓦然她听见些许异动,猛地抬头,却见得元军前锋忽而又后面左右分开,远远便望见一杆大旗由中而来,其上书写着几个蒙文,其下数人簇拥着一个五十余岁的蒙古人。那人身形不高偏瘦,灰白胡子,一身绛紫蒙古贵族衣饰,不似武将更似文臣,腰中佩镶银弯刀。
戴思秦通晓蒙文,倚在城头看去,沉声道:“那人便是脱脱。”
俞莲舟自听得阵前那参赞羞辱陆秀夫与沈琼林之时,神色便如沉水。如今见得沈浣神情,瞥了一眼城下蒙古军前那蒙古老者,静思半晌,忽而对沈浣低声道:“我去擒了他来。”
沈浣听见,腾地回头看他,双眸瞪大,却见得俞莲舟正看着她的双眼,淡淡地向自己点了点头。
她刚想拒绝,一瞬间却是心念如电,脑中灵光一闪,沉默片刻,问道:“可有多少把握?”
俞莲舟看了看城头与脱脱之间的距离,“八成。”
沈浣深吸口气,似是在考量什么,右手食指与中指反反复复屈伸。俞莲舟见了,便晓得她必是在想对应之策。他与她两人下了这些日子的棋,每每当她做计之时,常有着不经意间的小动作,于是也不出声,径自侧头打量城下元军阵列。果不其然盏茶时分过去,沈浣沉声开口道:“贺穹,你引五千兵马出左翼,狄行,你引五千兵马出右翼,你二人由两侧抄袭元军前锋,记得不要恋战,双方兵刃相交即便往左右退去,将元军前锋分往左右牵引。且看城头旌旗,青旗一起立即收兵,切记不得恋战。”
“遵命!”贺穹与狄行二人躬身领命,声音却是空前之亮。
两将即时便去了,沈浣这边拉了俞莲舟到一侧,轻道:“俞二侠,待会我自派兵马做疑兵之用。脱脱能擒便擒,若是勉强,便且作罢。只是千万莫要伤了他。”
俞莲舟听得沈浣如此嘱咐,便知沈浣心中必是已有计策,也不追问缘由,径自点了点头道:“可以,你放心便是。”
沈浣听得他声音稳定,在元军嘈杂刺耳的叫骂声中显得益发沉厚,心中无名一动,看着他的眼,良久轻声道:“你也多加小心。”
她的声音不若俞莲舟沉厚,却依旧在这两军阵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清晰可闻,轻如蚕丝,韧如秋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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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穹与狄行的两队精兵由淮安城杀出之时,脱脱几乎是大喜过望。纵然曾被元帝一度闲置,他琢磨沈浣其人其策也已有数年之久,对于她性情极是了解,本以为自己这般辱及沈浣先人,以她沉稳性情还能再忍上一日,没承想这般只骂了一刻钟,便听得淮安城头战鼓震天而起,城门轰然而开,两队铁骑犹如风驰电掣一般杀将出来。当先二将分别打着“狄”“贺”将旗,分头直奔胡和鲁与塔拉的左右先锋而去。脱脱见了将旗心中一凛,他知狄行与贺穹二人皆是沈浣手下大将,久经沙场端地厉害,如今沈浣一出手便是两员大将分从左右齐齐杀出,当下不敢大意,帅旗高举,竟在中军前线亲自督战。
狄行贺穹二人这些日子与颍州军诸位战将均是一样,早已被元军的连日骂阵激恼得怒火中烧,恨不得生啖其皮肉。狄行为人谨慎,而贺穹却是暴烈脾气,若非沈浣严令不得正面交锋,只可将左右前锋侧引,他已引军直奔中军主力而去。这一万精兵这些日子亦是被憋得心中恨恨,此时跟随两员大将同时杀出,仿如猛虎出闸,向元军方阵左右两翼席卷而去。然则胡和鲁与塔拉亦非等闲之辈,叫骂了这些时日,只等着颍州军杀出淮安城。刹那间,金戈相交之声猝然而起,喊杀之声震耳欲聋。颍州军与元军几乎是在两翼相接的一瞬间,便如胶着在了一起,暗红血影伴着枪戈击鸣的火花在两军交锋一线喷涌而出。狄行与贺穹果然遵从沈浣吩咐,两军甫一交兵,即便分往左右而退。元军见得主帅脱脱亲自前线督战,又憋了数日,那里肯轻易罢手?当下死咬住颍州军不放。两军锋线仿如千里一线的滚滚海涛一般分别向南北两侧分涌开来。
如此一来,元军方阵左阵的胡和鲁被狄行所部往南边引去,而右阵塔拉所部却被贺穹往北边引去。这般方阵本是元军攻敌时所用,变幻多端,若在平时,便是方阵化作长蛇阵。然则如今这阵一变,总兵脱脱蓦然大惊。狄行与贺穹各带的五千人马仿如将这方阵撕开一般,直接露出阵心。而这阵心,正是脱脱帅旗所在。一瞬间脱脱立时察觉沈浣之计,出城应战是假,擒他才是真!他反应极快,当下向身后副将大声喝道:“命胡和鲁回……”
他话音未落,只听的身后亲兵同时一声惊呼,惊恐的瞪大了双眼直视着对面淮安城楼。脱脱本能回头,只见得俞莲舟身影仿如飞鹏展翅一般,竟从数丈高的淮安城楼上直跃下来,在半空中一个翻身,脚下在城墙高于地面一丈处一点,身法如电,随即改换了方向,直往自己这边扑来。脱脱身后亲兵一个个仿如看得呆了,居然动也不动。
脱脱当头竟是不惧,见得俞莲舟身后无有将旗,装束亦不似颍州军将官,当下脸色一沉,喝问道:“来将何人?!”
俞莲舟身法如电,更不同他多说,抬手一掌劈开两名亲兵,随即一招大擒拿手擒住脱脱肩膀。
“保护大人!乌立……”脱脱身后副将刚要喝令亲兵上前挡驾,可一个“罕”字尚未出口,只觉得胸口一滞,竟是再也说不出半个字,颓然软倒在地。此时脱脱身后诸将已有数人反应过来,“呼啦”一下同时涌了上来,欲将俞莲舟围住。然则俞莲舟左掌拍出,一记重手击在当先那名铁甲大汉胸口,那人瞬间委顿在地,不知生死。
本能一般,所有涌上来的元将都自主的后退一步,“呛踉踉”一片兵刃出鞘之声,伴随着俞莲舟掌风过处数声闷声倒地之音。后面的亲兵惊恐的看着两员副将几乎在一瞬间无声无息的委顿在地,不由纷纷后退。猛然间一个身高八尺的黝黑大汉伸手将脱脱向己方用力拉了过去,手中长矛疾刺俞莲舟擒住脱脱手臂。俞莲舟单手一松,握住那人枪杆一震,那人只觉虎口剧痛,胸口一滞,一口血喷将出来,倒地不起。俞莲舟也不看他,手腕一翻扣脱脱手臂,运力一挣,余下亲兵如何挡得住他?当下皆被震得虎口剧痛,脱脱亦被震得昏厥过去。俞莲舟一击得手不再恋战,一手扣住脱脱,脚下展开轻功,真气提起,疾往城门而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不仅脱脱身后亲兵,便是几位副将均被这忽然由城楼而降、不明身份之人惊得呆了,转瞬间呼喝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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