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第86章


这几下兔起鹘落,不仅脱脱身后亲兵,便是几位副将均被这忽然由城楼而降、不明身份之人惊得呆了,转瞬间呼喝怒骂之声四起。此时胡和鲁与塔拉虽然各与狄行贺穹相战正酣,忽听得阵中骚乱突起,有人以蒙古话大喊着“总兵被劫了!”,两人翘首望去,只见得一人身法如电足不生尘地急往淮安城门而去,手中一人身穿紫袍,分明便是总兵脱脱。
正当此时,两人身后又有亲兵惊喝道:“城门开了城门开了!”原来竟是始终高高吊起的吊桥当此际者竟被徐徐放下,淮安城门缓缓而开。 
当此际者,两人心下皆是大惊大喜。惊的是主帅被擒,喜的却是城门紧闭吊桥高锁的淮安城终究被骂得开了。此时若能杀将进去,则大功不远。但是眼下两军皆被牵制,回程相救脱脱已是不及。刹那间两人身为大将均是本能一般,反手取弓搭箭,“嗖嗖”连续十数声破空之声猛烈而过,凛冽寒光如暴雨梨花,直奔俞莲舟后心。随即引兵挥师便要待往吊桥方向而去。一瞬间上百惊呼之声同时暴起,既有由颍州军发出来的,亦有元军发出来的。
电光石火间,一声嘶鸣惊破喊杀与惊呼之声,两军十数万士卒只见得那仍旧半悬着的吊桥之头一个白影竟由两三丈高处疾速跃下,仿如白龙出水,银光闪烁,令人莫敢逼视。待得看清,那白影竟是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白马之上一银甲金枪战将,身后青龙牙旗烈烈招展,正是一个“沈”字。
沈浣不去理会看见她帅旗一瞬间急退十数步的士卒,手中两只六钧强弓并擎,一手三箭,弓做霹雳弦惊,接连九箭犹如流星划破昏昏沙场。众人只听得“叮”的一声长音蓦然而起,竟是九支长箭支支与直奔俞莲舟背心的箭羽顶头相击,随即掉落。这九声接连而起,仿如一声长音一般。
这几下发生的太过突兀,大出众人意料,竟然眼睁睁的看着俞莲舟将脱脱往半空中一抛,随即脚下一点,身形犹如飞鹏,直跃上三丈余高的半落吊桥。而沈浣的照雪乌龙一声咴鸣,疾奔之中猛然一跃,沈浣伸手接住脱脱,亦是生生跃上了吊桥头。元军如何见识得过武当的梯云纵与沈浣的照雪乌龙,惊恐的看着隐没在吊桥后的两人,久久回不过神来。而十数万元军更是来不及近吊桥半步,淮安城门即便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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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脱实是老谋深算之辈,沈浣手下的战将谋臣,狄行、贺穹、楼羽、方齐、周召、罗鸿,有一个算一个,包括沈浣自己,他都已仔仔细细琢磨得很是通透。然则他千算万算,却不知道沈浣身边如何忽然多出来一人。是以当关押他的房门被两个侍卫推开之时,见到沈浣与俞莲舟并肩而来,脱脱皱着眉不发一语的看着俞莲舟,心中暗自计较此人来历。
俞莲舟与刚刚卸下战甲的沈浣皆是一身粗布长衫,脱脱却只觉得眼前这身形高瘦之人负手而立势如凝岳,眸如深潭,看不出其所思所想,竟比他见过的诸多名将更加令人肃然噤声。正在暗中揣测此人来历,却听得沈浣开口道:“总兵受惊了。”
脱脱心中一皱眉,他早已预想了沈浣擒他以后诸多可能,最容易而有效的不过是挟持了他要挟元军退兵,是以一早便思索出了数种对策。然则他却未尝想到沈浣竟是平心静气的出言问候,当下心思转的极快,微微一笑,“今日能得窥沈元帅与……这位兄弟神技,实是三生有幸。”
沈浣听得脱脱开始同自己周旋起来,心中微微一晒,朗声对门口侍卫道:“来人,传酒菜给总兵大人压惊。”
门口的两名侍卫当下应声而去,脱脱心中益发惊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等着看沈浣到底有何意图。
那酒菜竟仿如一早备好的一般,片刻间便被端了上来。盐水肥鸭、火腿炒茄瓜、粉蒸肉、无骨腊肉,样样皆是当下时节淮安城里难得见到的佳肴。脱脱看着那摆满一桌子的菜色,心中更是讶异。他早听说颍州军日子清苦,却不知竟能在这淮北水患连天之地,做出这许多地道湘菜。
沈浣一挑眉,开口道:“总兵不用客气,此皆是敝人家乡菜色,总兵大人尽可尝尝。”言罢当先每盘菜夹了一口自己吃了,示意无毒。
脱脱见得沈浣毫不避讳,当下也便不再客气,手中酒盏向沈浣微拱相敬,沈浣一饮而尽。脱脱目光移向俞莲舟,问道:“不知这位兄弟是何来历?”
沈浣向脱脱一亮手中酒盏杯底,示意自己一杯酒已尽,侧头借着袖笼遮挡轻轻向俞莲舟眨了眨眼。俞莲舟见了沈浣示意,不动声色的放下正要抬起抱拳的双手。沈浣开口答道:“这位乃是在下兄长。”
俞莲舟听得沈浣所言,眼中精光疾速一闪而过,其速之快连沈浣都未曾察觉出什么。
脱脱倒无甚讶异之色,举杯笑道:“原来是沈大侠,或者说,陆大侠?”
俞莲舟并不接话,手中酒杯一举,一杯酒仰头而尽。
沈浣唇角勾起,声音微扬:“总兵大人对在下出身倒是打探得一清二楚啊!”
脱脱承认的干脆,“彼此彼此。以在下看,两位既然乃是名门之后,又何必将自己身份藏掖着?”
沈浣应道:“总兵大人此话从何说起?我们若是藏掖着,您今日如何又能知晓?”
脱脱此时却是微叹,“当年令尊也是一介名士,只可惜……彼时我亦曾上书陛下莫与汉人仕子为难……唉,不说也罢!如今令尊两子均已是如此英伟人物,他也可九泉含笑了。尤其是沈元帅,传闻你幼时身体不佳,如今却已是马跃三军的元帅了。”他这一番话甚是情真意切,倒似真是为沈琼林庆幸。沈浣听了,面上仍旧微钩,心中却略略松了口气。脱脱言谈之中把她当作了幼子沈竹,见到俞莲舟又毫无片刻的讶异之色,显然对当初“沈琼林的两个子嗣”亦不是十分清楚,更不可能知道自己自记事起便被刻意掩盖的身份。
她抬手给三人各倒了杯酒,当先饮了一口,开口道:“总兵大人为人为官沈浣亦是知晓,今日请大人来,也不过闲叙片刻而已。”说着抬手一让,“这是火腿炒茄瓜,大人尽可试试。”随即也不看脱脱,竟是认认真真的吃起了菜来,间或尽着“幼弟”的本分,每每便去给俞莲舟布菜。
俞莲舟一言不发,沈浣每夹些什么,他便吃些什么。他似乎会意了沈浣的意图,极是自然的照管沈浣,俨然便是长兄模样。见得他二人如此,脱脱也不好打断其间气氛,只得提了筷子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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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饭,可谓是脱脱生平吃得最诡异的一顿饭。在十数万军前被硬生生的掳了进城,与前一刻还在相互骂阵的敌军主帅同坐一桌,客客气气的用着千里之外的风味菜色,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话。直到被沈浣送出城,脱脱还皱着眉,想不透沈浣之意。
沈浣这厢城头之上看着刚刚出城的脱脱,轻声叹了口气,侧头看向俞莲舟,见他亦是如有所思。她向俞莲舟拱手道:“多谢俞二侠。”,却也不说是谢他城下替她“请”了脱脱来,还是谢他方才席间同她一出戏码演的圆满。
俞莲舟也不在乎沈浣相谢是为哪般,负手而立看了看沈浣,轻轻摇了摇头,微笑一下。一回身看着脱脱远去背影,声音沉了下来,“此人城府颇深,你需得多加小心。”
沈浣轻声应道:“脱脱确是与其它元蒙之臣有所不同。六年前黄河决堤,水淹千里,所有元廷朝臣均是主张不予修筑,任灾民自生自灭。只有脱脱主张组织灾民修筑河堤,以解燃眉之急。我曾读过他的治世论著,确是有些见地。而且这人虽是一介文人,但看他行军用兵极有章法……当初景炎年间若也有如此一位名相,宋也不会亡得如此之快。”
俞莲舟忽地便想起了苏赫巴鲁,不由微微叹息。江湖之上,两人动手,若是惺惺相惜,亦可相交,甚至成为莫逆。然则身处沈浣之地,颍州军与元军几十万大军之中,无论她与苏赫巴鲁,还是她与脱脱,必定只能是生死相争。
两人身后的罗鸿却是忍不住了,大声问道:“元帅,真便如此放他走了?!为何不杀了这厮?!如此咱们不是白忙一场?”
沈浣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白忙,三月之内,元军必退。”
贺穹一愣,虎目大睁,“什么?!”
沈浣也不答他,神色一正,声音沉了下来,“狄行,贺穹,楼羽,你三人分别带兵一万驻守南北西三门,我亲自镇守此门。早则今夜晚则明晨,元军必定急攻淮安。”
三将互看一眼,不明白沈浣何以如此肯定,却仍旧高声领命。
沈浣继续道:“罗鸿,你亲自快马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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