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第110章


沈浣见了,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见之下,不由惊呼出声,顾不得伤势未愈,脚下一点,展开轻功疾奔而去。
第七十三章 不许人间声色戚
熹微晨光中,归来人马队伍旌旗罗列,一面将旗高挑,其上赫然竟是一个“狄”字。
沈浣生平近乎是头一次,身形如此之迅捷,几乎如飞一般过去。但见青龙将旗之下,黄骠骏马之上,赫然身影,不是狄行却又是谁?
狄行尚未等沈浣到得近前,立即翻身下马,单膝着地,抱拳沉声道:“末将迟归,自请元帅治罪!”
瞬间沈浣喉间一紧,只一手按在狄行肩上,重重的拍了拍他,声音微抖的道出一句“回来就好!”,便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日夜忧惧愧疚的心大喜过望,一时之间竟是笑不出来,唯有眼中酸涩。
当日狄行以沈浣所授的的声东击西之计兵出鬼坡,却因为军情泄露,被元军提早得知。两军恶战突围之中他力战乌力罕,中了一枪一箭落马,由坡头跌下。本是乱军之中难有生理,却不承想那坡下河水甚急,隆冬之际竟也为冻结成冰,是以昏死之中随水飘走。后来被下游农户救起,这才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狄行伤势不轻,比险些丧命的沈浣却是好些,只不过沈浣伤后,俞莲舟料理得颇为妥善,狄行却是在农户家中,匮乏医药,前前后后一个多月才能下床。刚一赶到柘城城郊,便遇到了萧策的人马。
此时安丰行营忽然营门大开,前前后后诸多战将得了狄行归营的消息,竟是连衣裳也不及穿,光着膀子便冲了出来,拥到狄行与沈浣身边,大笑大叫着去拍让全营将士忧惧月余、历劫归来的同袍。
重伤不便行动的罗文素与贺穹都忍不住出了来,贺穹让人扶着,脸上缠着白布覆住一只中箭而瞎的眼,声音却是豪爽粗旷,竟似不曾受过伤一般,拍着狄行肩膀大笑道:“操他娘!你个臭小子!俺就说,老子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混蛋都没死,咋能轮到你这女人都没摸过的小子!”
挨了二百军棍趴在床上休养的罗鸿,数九寒天只穿了条亵裤,也不顾背上一片片绽开伤口,一把死死抱着狄行,猛垂他的肩,一句话不说,“嗷”的一声哭嚎出来。
连月来柘城战败,皇集战败,毫州撤军,颍州军重伤战死无数,狄行、沈浣的死讯接连传来的时候,他代掌帅印、扛住颍州军的大旗不倒,来不及掉更不敢掉一滴眼泪。如今见到狄行,却是再也忍不住,也不管脸面,无数同袍战将面前,当先大哭出来。
他这一哭,数名狄行当初手下副将校尉更是忍将不住,七八尺高的汉子纷纷哭出声来,哭间却又杂着笑,难语难言。
晨光浅白,哭笑之声响彻荒芜平野。
一向斯文的戴思秦此时也只穿着中衣,脚下连鞋也忘了穿,定定的看着抱头痛哭的将校们,神情亦悲亦喜,良久开口轻声道:“男儿戎马,其志千里,便是喋血,其死家国,你我兄弟如何要做戚色悲声?”
他声音不大,却是清晰。俞莲舟一听,蓦然想起沈浣遗书中的那一句:生为此,死于此,殊无憾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为何沈浣在这一群生死兄弟之中,会独引戴思秦为知己。他转过头去看戴思秦,见得他纵然说着“不做戚色悲声”,却犹自悄悄转过身,伸手偷偷擦过眼角。
一直没说话的狄行,听得戴思秦这一句话,却是朗笑出声,大手一挥,“戴中军说的好!今日便是我死在柘城,也是死我家国,兄弟们何必难过悲戚?”说着转向沈浣,“元帅,以末将看,咱们颍州军便立了这规矩,有同僚死在战场上,那是死得其所,兄弟们谁也不许哀戚哭嚎!”
沈浣定定的看着他,一擦眼角,笑了出来,大声道:“好!”
男儿戎马志千里,不许人间声色戚。
安丰行营门口,一个窈窕人影倚门伫立,望着冰天雪地中的一群大哭大笑的生死兄弟,同样轻轻侧过头,悄无声息擦了擦明亮的眼睛,唇角微钩,悲喜交集。
--
三天之内,原本败退数百里连丢十余城的颍州军竟是士气全然高涨起来。
沈浣、狄行先后归营,贺穹罗文素伤势越见起色,更有萧策亲自带领十余万蕲黄军驻防。一时之间,似乎丢了都城毫州都以不是什么大事了。
事实上,萧策二字,在颍州军中,实是颇为特殊。
说回当日沈浣以一万精兵拖住了答失八鲁三日余,萧策以沈浣师兄身份,代行将令。颍州军因沈浣关系,历来敬服萧策,无不奉命。
刘福通虽然看重那三军军权,却也不是蠢人,知晓值此危难存亡之际,若欲力挽狂澜,最好的办法便是与蕲黄军通力合作。是以对于身为蕲黄军主帅的萧策代行颍州军将令一事,不置一词,甚至亲引萧策往毫州调度人马,筹措撤离一事。
毫州政权新建,颍州军本多是农户出身,城中一群文官仍旧满头满脑都是称帝一事,于军事上实在不甚明了。只听得萧策一个外人要毫州撤空全城,当下便炸了窝,一片反驳嘘声。
彼时萧策冷着脸,看着一群文臣为了撤与不撤争执不休,每一刻时间,却都是沈浣带了一万精兵死战皇集,用血肉性命夺过来的。
当枢密院行走钱成在明王面前喋喋不休历数沈浣不臣之举,劝明王千万莫要避祸安丰之时,始终未说一字的萧策沉着脸,蓦然一步踏上手起刀落,钱成一个脑袋飞起三尺,“嗵”地一声落在地上,腥红鲜血喷溅一地,刘福通却看着倒在一地血泊之中犹自抽搐的无头尸体,从始至终双眼也没眨一下。
当日满堂文官一片惊恐叫声中,萧策玄铁战甲长刀拄地,拱手一礼,声音却是冷如寒冰:“请明王移驾安丰。”
只这一件事,就足以让“萧策”二字在颍州军与新建的毫州宋廷掷地有声。只不过在宋廷“萧策”二字是被骂得掷地有声,而颍州军中却是萧策一道将令掷地有声。
且不说被迫拖家带口搬往安丰的文臣们如何在明王面前咒骂萧策,被沈浣剿杀了尽十万人马的答失八鲁,一进毫州,但见严冬之中城池萧萧,举目而望连鬼影都不见一只,更不用提空空如野的粮仓,当下怒火上涌,只恨不得把沈浣挖出来再鞭尸一遍。
沈浣出兵皇集之前,他与萧策便都想得极是清楚。隆冬之际,元军千里南下,已是兵困马乏。何况一百万人,便是被沈浣在皇集剿灭十万,仍有九十万大军,供给十分艰难,便是得了毫州,若无粮草,也难久持,只有撤军,无甚好处。
果然这一次三军挂白,答失八鲁也以为沈浣已死,数次欲趁势重创颍州军,再下安丰。未承想先后三次突袭,都被颍州军挡了下来。守着毫州一座空城,遥望安丰,答失八鲁恨得双眼冒火,几欲将颍州军前萧策这个临时“借”来主帅咬死,以泄心头之恨。
而前日夜里前线探马忽然来报,颍州三军寨门大开,灯火通明,随即后军便有骚乱喧哗声传出,不知出了何事。
答失八鲁虽不知出了何事,却不愿错过时机,当下登台点将,南下汾川,兵临安丰。
萧策早在三更半夜大张旗鼓在安丰行营中连夜升帐之时,就算好了这一步,趁着答失八鲁兵出毫州之时,假作迎敌,实际暗中派了蕲黄军三万人和同沈浣手下三万颍州军,绕过毫州袭取柘城,切断了元军供给的主要粮道。
这一招实在狠厉,一夜之间,如何填住九十万张要吃饭的嘴,便牢牢套住了答失八鲁的全部精力,再无力考虑连下安丰一事。而也幸得如此,颍州军终于得了空档休养生息,沈浣更是极是难得的,在白日忙完军务以后,到了晚上可以有些空闲时间休养。
而这些日子,一到晚饭以后,总有这样对话。
沈浣皱眉,看着自己寝帐外的侍卫,“阿瑜呢?”
侍卫见得元帅皱眉,心下打突,连忙道:“夫人去了伙房。”
伙房,伙头军恭敬道:“夫人去了医帐。”
医帐,医官战战兢兢:“夫人方才在帐门口和戴中军说话来着……”
仓房,戴思秦拍拍脑袋:“瑜夫人寻萧帅去了。”
大帐,萧策挑眉:“阿瑜?去看罗鸿了吧?”
罗鸿寝帐,罗鸿不安抓头:“阿瑜?啊不,夫人!夫人……?刚刚骂了我一顿,气走了,好像往元帅您的寝帐去了。”
寝帐门口,本来吓得脸色泛白的侍卫见了沈浣回来,脸色瞬间变成青黑了,哆哆嗦嗦道:“夫人……夫人刚刚……来了一次……命、命小人……转告……转告元帅……”
沈浣双手横抱,皱眉道:“夫人说什么?”
侍卫在迅速衡量了得罪元帅与?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