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缘》第82章


人总是这样,在时不可知,知时不可回。没有谁,能够追回过去的时光。
终于泪眼婆娑,我扯着他的衣襟问,“我怎么样才可以替他弥补?”
他伸手拭去我眼中泪花,第一次言语里有了感情,“傻女人……”
然后,他托起我的脸,很认真地说,“陪我做出戏,好不好?”
他递给我一个包裹,打开一看,蓝裳绿裤,白底黑面布鞋,肚兜底裤,还有一根松木簪子。
我稍稍有些吃惊,看向他,却不见分毫尴尬之色,于是也不问,只进屋一一换上,发髻也重梳过了。
“可好了?”听声而辨,他出言问道。
我走过去打开了门,“好了。”
只见他拖着只剃光了毛的死猪进来,将我换下的衣衫一件一件认真地套上去。
紧跟着,他从袖袋里掏出个小瓷瓶,揭开盖,往上面撒上些粉末。
随着几声吱吱轻响,那猪尸渐渐化为一滩浊水,恶臭逼人,然那些衣衫仍见完整。
接着,他又抓起我卸下的那些首饰,又一件一件细心地摆放上去,浸入那滩污秽之中。
一面动作,他一面喃喃道,“我只是想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痛苦,你莫要怪我。”
于是,在轮到那支梅花簪的时候,我虽然有一点冲动想要夺过来,留下来,可微抬抬手,又无力地垂下了。
因为我能明白,若要逼真,则一件都不能少,尤其是这样特殊的物事。
只是,我仍犹疑不定,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惴惴难安。
一切置妥,他拍拍手,站直了,回身看着我,悠悠道,“谢谢你。”
相望凝视,我看到他的脸浸在阴影里,明明暗暗,仿佛是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和痛。
空气静静流淌,处在其中,仿佛置身于盛满了哀愁的泪海,酸涩非常。
我哽咽着回道,“只要能平复你心中怨愤,怎样都好。”
他无声站立,默然注视,许久,长叹出一口气,像帛布骤然撕裂,惊心不已。
陡然间,他抱起我,飞身跃上屋梁,又嗖嗖点了我身上几个穴道,将我藏在隐蔽处,随即跃身下去。
胤禛来了,我心道。顿时紧张了起来,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浑身发烫。
马蹄声近了,噔噔噔,单调清脆。
我心一惊,他居然只身前来?
“你果真来了。”子青倚着门栅,抱剑而立。
“她在哪?”我听到熟悉的嗓音,低沉,急切。
子青撇撇头,淡语,“里面。”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步一步,迈着方步,缓缓走了进来。
面对空荡荡的殿堂,他诧异地环视一周,而后定睛在那一滩污浊之上。
他惊痛失声,“你对她做了什么?”
“难道这你都看不出?”子青唇角轻扬,讥诮道。
胤禛木木然站在那滩污浊前,直勾勾地盯着,眼神空茫寂灭。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空气像潮水一样,打四面八方汹涌灌入,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破裂而辽远。
他双拳紧紧握着,垂在身侧。
大颗大颗鲜艳红亮的浑圆滚珠,如荷露般从他指尖滴落,溅在石青色袍裾上,肆然蔓延,如那忘川水湄,彼岸花盛开,绚丽如炎火。
再抬首,他仿佛一下子苍老十年,面容憔悴,乌发成灰。
突然一阵剧痛,好似是从骨子缝里透出来的,丝丝绵绵,厘厘寸寸,像网一样,将我笼罩。
泪滚滚而下,划过脸颊,宛若刀割,疤痕却留在了心上。
我后悔了。
陡然间,他看到了那支梅花簪,喉间滑过几丝轻微的声响,慢慢弯下腰去,想要拾它起来。
一柄长剑啪地将他的手挑起,伴着一声厉喝,“这化尸水剧毒无比,沾即毙命,你不想活了?”
他立起身来,笑容模糊,“你不想我死吗?”
见子青一脸无言,他倏地散出身凌人气势,“那么,我便遂了你的愿。我不死,你死。”
话音落,只见他右手腕轻轻一弹,一支弩箭迅疾射出,贯穿了屋顶,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
与之同时,我身上有几个部位感到微微的疼痛,麻麻的。
我的手脚可以活动了,略一怔,待再转过心神来的时候,下面已是另一番光景。
眨眼工夫间,多出了数十个黑衣劲装蒙面人,将子青包围,纠斗起来。
那些人手中持着的是一件模样很古怪的武器,圆形外壳,若飞盘状,挥舞间会旋出两片锋利的钢刀,刃口上泛着绿油油的光芒,显然是淬过毒的。
这物件,分明似曾相识,尘封的儿时记忆出乎意料被勾起,我骇然惊呼,“血滴子……”
我的喊声立时引起了脚下人的注意。
一人喜出望外,“琴儿……”
我却来不及看他,因为漩涡中心的那人已渐渐不支,难以抵抗。
眼见着一黑衣人转到其身后,正挥出一把血滴子,直直攻向他后脑。
根本未来得及思考,我毅然扑身而下,“不要……”
“该死!快都给我住手!”平地惊起一声喝。
就快落地,子青一个踢腿,挑起我,旋身揽住。
双面相擦而过的瞬间,我快速而小声地说道,“挟持我。”
闻言,他眸光轻跳,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
瞬即一柄长剑搭上了我的脖颈,“放我走,否则我杀了她。”
“你不会。”对方气定神闲,淡淡接道。
“可我会……”我低低喟叹。
夺过长剑,我架着自己脖子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放他走,否则我自刎于你面前。”
黑亮的双眸一瞬也不瞬,目光停驻在我的脸上,渐渐失去了温度,屋内寒气四起。
“你走吧。”末了,他甩袖转身,冷冷道。
强忍住心中悲哀,我扭过头去看子青,“快走吧。”
他深深凝视着我,蠕动双唇,对我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而后,他纵身而去,掷下朗朗一句,“青山绿水,再见无期。”
我垂眉深思,他刚刚是要和我说什么?
脑中忽然一个灵光闪现,我立时恍然大悟。
他之前和我说要我陪他做一出戏,原来,这里才是戏的□。
昨夜,我说不管胤禛怎样,都会仍然选择爱他,于是他便想出这法子来令胤禛误会……
骄傲如胤禛,必忍受不了这样□裸的欺骗、挑衅和威胁,即便是我……或者说,尤其是我……
这就是,他的报复。胤禛一手毁了他的幸福,于是他也剥夺了他的快乐……
尔陷我入地狱,我便拉尔同入地狱。多么浅显,多么清晰。
只是他仍对我感到愧疚,因为他算计了我,所以在最后,他对我说,“对不起……”
“回家吧。”漠漠然一声唤。
不知什么时候,那群黑衣人消失了,偌大间破庙只剩下我和胤禛两人。
他拉我上马,再没有一句话。
烈日喷薄,正是晌午。
强烈的阳光下,泪痕干了,疾风如洪流冲刷,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为什么我们都这么无奈?剧烈的颠簸下,我周身乏力,出神想道。
蹉跎
我回了雍王府,胤禛却去了圆明园,还带走了府里百分之九十的人。
于是这一圈又一圈的重重院落,转眼间变得很空,很静,像墓园。
到夜深人静时,只身行走其中,我总莫名地感觉自己像是个守墓人。
而每回这样想,我都会忍不住发笑,且越笑越想笑。着实奇特的说。
日子一天比一天热,身子也一天比一天轻。
夏天到来的时候,我迷上了钓鱼。
凌陪着我,每日傍晚到山涧垂钓。
自从他送我进京,就成了我的专人保镖,凡出外必得跟上。
我给他也预备了根竿子,可他从不用。
他只是不言不语地站在我身后三米远的地方,由始至终。
有时弘历会跟来。
他也不用竿子,只静静陪着,看我钓。
这次回来,我们的关系奇迹般地好了。
两人共处的时候,他总是跪坐在一旁,埋着头趴在我的膝上,我一低手就能抚摸到他柔软的头发,像过去一样。
有好几次,我看到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红红的。
我什么也不问,只轻轻拥抱他。
心中暗暗叹气,这孩子,一定是以为我们被他阿玛遗弃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还太年轻,不会懂得,很多事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
是人,总会有许多无可奈何的……
我的钓技还不错,从来不会空手而回。
不过真正究起原因,还是因为饵制得好,是用鱼粉拌入蚯蚓肉泥。
来自同类血肉的诱惑,是不是特别难以抵制呢?
我又想笑了,有谁知道,其实我也是个很残忍的人呢。
仰面躺下,树木葱葱茏茏,叶片上闪动着淡淡金光,鼻息间传来带着浓浓水汽的清清草香。
忽然有一阵深深的疲倦从心底泛起,往四肢游窜,令我感到惶恐。
坚持,要坚持……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低声重复。
“凌,你娶亲了吗?”我第一次拉他聊天。
“娶了。”他恭恭敬敬地答道。
“她在哪?”我揉揉眼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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