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缘》第123章


正垂眉沉思,忽听得轻微一声作呕。
我心咯噔一响。
抬头只见众人皆停手瞠目,就连皇帝皇后也不例外。
“快传太医。”皇帝最先反应过来,喜笑颜开道。
诊断确是喜脉,已怀孕两月有余。
“赏!重重地赏!”皇帝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说。
弘历忙领着沐馨(弘历侍妾)磕头谢恩。
我亦是惊喜到无以复加。
尽管沐馨与我并不亲密,但这丝毫影响不到我此刻的心情。
我只知道……在那个娇小的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等到来年秋天,我的身边,会多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再过一年,他/她会长得白白胖胖的,舞着短胳膊短腿绕着我两膝转悠。
那么多么美好的一个场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情啊?
像世间任何一件事一样,有人欢喜就必然有人忧。
我视线的余光捕捉到不少不小心泄漏的嫉妒和烦恼,但是今天的我全然没有兴致去理会其中任何一个。
我要尽情享受这久违的幸福感觉,没有什么会比这更加重要,如果可以,我甚至都要跑起来,去告诉每一个人……我就要抱孙子了!
还有,这个孩子,我会很好地守护他,绶恩的悲剧绝对不会再演!
当晚,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皇帝翻了我的牌子。
召熹贵妃侍寝。
我闭着双眼,全身放松,仰躺在热汤池子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具浮尸。
我喜欢这个姿势,感觉安宁舒适,且有益于我思考。
自从弘历那年遭遇凿穿一事之后,我便给他和自己都布置了学游泳的任务。但是基于古代的礼常问题,我显然得不到多少学习锻炼的机会。所以,到最后,我也不过是学到了不至于淹死自己的水平罢了。不过话说回来,对于久居深宫的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我该怎么去面对那个人呢?
曾经,我就是因为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拒绝生命。
那日醒来后,弘历告诉我,我一连睡了一百零一个日夜。初始说是感染了风寒,烧了半个月,可好容易治好了,这人还是不见醒……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法师请了一个又一个,但是全都没有用……
我听了只是微笑。
我最终还是醒了,不是吗?
暗暗叹一声,我闭气往水底沉去。
水压逐渐增大,腔内空气渐渐稀薄。
我感觉到生。
如此清晰明了。
在水底,我慢慢弯起了唇。
我怎么会想要就那样死去呢?
那是多么愚蠢的一个念头啊?
我是我母亲的女儿,但这不意味我就该步她的后尘。
我该活着,好好地活着!
“嘭……”水体剧烈震荡。
紧接着的“哗……”一声,我被一个人捞出了水面。
“你这是宁死也不肯来见我吗?”他重重地把我抛在了地上。
我一愣,继而觉得好笑。
这个连手下幕僚家中藏了几串珍珠几块玉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男人居然不知道我已经会水了。
这该算作轻视,还是信任?
如果真的是信任,为什么后来又不信了呢?
“胤禛,地板好冷。”我扁扁嘴,伸给他一只手。
他面容一滞,轻叹一口气,弯腰抱起了我。
因下水,他身上衣裳已全然湿透,凉凉的,并不比地板的温度高多少。
他衣服上刺绣的金线刮着我泡皱了的皮肤,传来迟钝的麻麻的微痛。
他托着我慢慢地走,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水渍,像放大了的泪痕。
“那些法师是你要请的?”我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拭去他额眉上的水珠,窃声问。
他垂目扫我一眼,默认了。
我低低喟叹一句,“你放心,我如今是困在这身子里,哪儿也去不了,不论是从前,还是……阎王殿……”
他身一颤,把我抱得更近了。
我心亦一颤,几乎就要生愧意。
“哪我都不许你去!你若胆敢扔下我一个,我便……”他恨恨道。
“你便如何?”我轻扬唇角。
他面色陡然一凝,噎言。
我从他的怀里滑下来,含笑轻描淡写道,“现在你知道,无论法力多高深的法师也都是没能力把我抓回来的。”
他面色更差了。
我环上他的腰,轻笑,“看你。我都说过了,我哪儿都去不了。”
“可是你想去。”他默然良久,乍然开口,声线暗哑,像砂纸磨过。
我怔住。
他的脸突然盖下来,很用力地碾上我的唇。
反抗这个词划过我的脑海,像流星一样倏然而逝。
他口腔里熟悉的味道将我迷惑,一下子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带着薄茧的粗糙大手倾轧上我原本就不着寸缕覆盖的身体,像一场大火迅猛卷过草原,带起一团团青烟。
我的骨架也似被那样的热度烤酥了,周身提不起一丝气力来。
他在我的体内剧烈地动荡起伏,异于寻常地膨大和深入,几欲将我胀裂、洞穿。
意识沉没,意志沉沦,我摸索他的脸庞,像在黑暗里,寻找光明。
光明……
翌日清晨,我在浓烈的龙涎香中醒来。
屋内暗暗的,窗外有细细密密的窸窣声。
雪仙子一定也粘过政治的身,所以才会如此地擅长粉饰太平。
一如我。
安静地聆听着雪落的声音,我心暗道。
腊月二十。
龙床上,一番兴云布雨之后,他轻吮着我的指尖,用极低的语声说道,“对不起,我错怪了你。弘时的死与你没有关系。”
“那他是怎么死的?”我问。
“这个你就别管了。”他在我的唇上啄一口,“我会弥补你的。”
我莞尔,努嘴摩挲一阵他的唇瓣,“好。”
笑容甜美,心中却寂冷。一个“对不起”,一个“弥补”,就把这件事给抹去了,还真是轻易呢。
弘时的死算不上他杀,也算不上自杀。是他的贴身太监下的手,但却是他自己的意思。
看似复杂,其实简单。
自身遭黜,母妃遭弃,生无可恋。于是,他决定和命运赌最后一场。
这一场赌最后的结果是,每个与之相关的人类都输了,只有命运这个庄家赢了。
若他泉下有知,真不知是何心情呢。欣喜,遗憾,还是懊悔?
话说他那个贴身太监,小德子,还真是个愚忠的人儿,忠心耿耿却真真是个榆木疙瘩。
他每日都偷偷地祭拜弘时,胤禛只当他不过是忠心而不以为意,我却有些疑惑,于是派人盯紧他。
不过盯了好些日子都没什么突破,我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再下一剂猛料看看。
我让人暗中在他祭拜使用的香烛里添加了迷幻粉,又让人扮成弘时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质问他为什么让他无辜惨死……
这质朴的娃着实经不起这样的惊吓,顿时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得全都坦白了……
获悉真相,我的震惊简直难以言喻。
知道弘时疯狂,却真没料到他会走到这一步。
知道他恨我,却也真没料到他会为我而踏出这样的一步。
真的值得吗?
我当然没有声张,只是让“弘时的鬼魂”劝服小德子,让他自己去宗人府自首。
而进了宗人府的小德子就像扔出去打狗的肉包子一样,一去不返。
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这个地方的运行法则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就连我,也指不定哪一刻,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呢……
二月。
长满嫩绿新叶的老杨柳树下,我、含嫣还有沐馨,三个人扎堆做女工。
“用这个颜色的丝线吧,讨喜些。”我笑吟吟地摸摸沐馨做的小帽,“含嫣,你说呢?”扭过头却见含嫣正偷偷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媳妇自知失礼,任凭额娘责罚。”她面色大变,惊慌下跪。
“你昨晚休息得不好?”我轻蹙眉。
“没有。媳妇一觉睡到天亮。休息得很好。”她连连摇头。
“那是?”我沉吟。
脑中突然一个闪念。
“你快起来。”我赶忙扶起她,两指搭上她的脉,瞬而欣喜不已,“真好!你也有了。”
“有了?”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傻!”我点点她的鼻尖,“你也怀上了,都两个月大了呢。”
“真的?”她捂着腹部,满面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这等事难道我还会诓你不成?”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媳妇不是这个意思,媳妇只是……”她突然湿了眼眶。
“别哭呀你,这是好事!”我忙劝道。
“是是是,是好事。您看我,真没出息。”她破涕为笑。
“恭喜嫡福晋。”
这一句入耳,我二人才察觉到忽视了另一人。
“你驮着身子就别行礼了,快起来吧。”我亲热地也拉上了她的手,喜孜孜道,“哎呀,今年里我就可以收获一双孙孩儿了。这回真是要还神了!”
“儿臣见过母妃。”
“十七见过熹贵妃。”
身后忽传来两句问安。
含嫣和沐馨忙撤了手,捏帕拜礼,齐声道,“十七叔吉祥。爷吉祥。”
“起喀。”十七摆摆手。
我眉开眼笑,“看来今儿喜事还真不少。十七,恭喜你晋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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