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缘》第122章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突破了防御线,冲进屋里来了。
“熹妃!”她披头散发,面容扭曲,长伸十指,瞪着红眼,形若恶鬼,扫开众人,直冲我而来,“你还我儿命来!”
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我禁不住双腿打起了战。
“都是群饭桶!还不快把她给打晕了!”门外暴起一声大吼。
惊慌失措的人们这才醒悟,都抡起了拳头,往齐妃的脑袋罩去。
不消一会,她就被打趴下了,满面青肿瘫在地上,口中白沫和鲜血直流。
见着她倒下,众人仿佛瞬间给人施了定身术似得,一个个都傻了,动也不会动了。
“你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她直勾勾地盯着我,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痴呆。
弘时死了吗?她以为是我杀死的他?我怔怔地看着她,也似呆了。
“又一个个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抬下去?”又一声大吼。
人们乍然回神,匆匆忙忙张罗了起来。
只片刻,现场就全收拾干净了,人也都散了。
然而,我还怔怔地站在那,感觉像是在做梦。
须臾,走进来一个人。
他行到我跟前,语声苍凉,续续诉道,“血债还需血偿……可他……毕竟是我的儿子……你……怎么能……”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回身出了门口。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蓦地眼前一黑,天昏地暗。
“咚”,我的头撞上了一个硬物。
紧接着,“啪”,有一物砸上了地砖,发出清亮的破碎的声音。
“额娘!您怎么了?”一声疾呼。
我茫然睁开眼,“我没事……”继而侧目一视,猝然间泪流满面,嗫唇道,“你送我的白玉如意,摔碎了……多好的一件东西啊,怎么就让我给弄碎了呢?”我抹着泪探手去抓玉的碎片。
“碎了就碎了嘛,往后孩儿再送一百个,一千个给您。别捡了,当心伤着手。”他将我的手收在掌心,柔声哄道。
“没用的。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再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也都不一样……”我靠在他的胸膛,眼泪流得更凶了,止都止不住。
我怎么能不哭?
碎了的,不止是白玉如意,还有……我的爱情……
新生
儿孙绕膝也是幸福。
桂香飘溢,夜色弥散,三宫六院,华灯初上。
我渐渐收了泪,撑着弘历的胳膊站了起来。
“嗯,天黑了,你该回去了,福晋还等你一齐用晚膳呢。”我整整他的衣角说。
他拇指轻拂过我的眼底,拭去一颗残留的泪珠,“孩儿还是陪您一块吃吧。”
“听话。你忘了额娘是怎么教你的啦?父母总是会先你一步走的,子女总会离开你另立家室,只有你的配偶才是陪你走一生的人,所以,她才是你最重要的人。何况你们才新婚半个月,若这话传了出去,人们只当我是个恶婆婆,铆着劲和媳妇争宠呢……”我点着他的鼻头数落道。
他叹口气,“为什么您总是顾虑那么多呢?我们就不可以放开些,轻轻松松地活吗?”
我摸摸他的头,垂下眼帘,幽幽道,“你还年轻,以后,你就会明白,任性总是有代价的。我们做出的每个选择,改不了。我们说出的每句话,收不回。等发现错了,早已经晚了,再也变不回来了。就像是往一块木板上砸下一枚铁钉,即便你把钉子拔出来了,还是会有个洞在那里……”
他好久才接口,“您的心上,就有那样一个洞,是吗?”
我愕然抬眼。
他双眸灌满怜惜,轻轻拥抱我,“请允许我尝试为您填补那一个洞好吗?”
我干涩的两只眼眶突然间又滚出了许多泪水。
深夜,我唤来隐。
“去查查今日申时四阿哥身在何处?”我对他说。
弘时于申时死于禁所,死因与绶恩一模一样,是被人用软物捂住活活闷死的。
正因为此,胤禛和齐妃才会认定是我的手笔。
我不能怪他们什么,因为我确实嫌疑最大。
同样有嫌疑的还有很多人,但我只在乎其中一个。
弘历。
这孩子,历来对生命缺少应有的敬重,杀人都不带眨眼的,这着实令我担忧。
“今日午时下朝后,四阿哥陪同五阿哥出城去了趟马场,试骑几匹新进献入京的宝马,一直逗留至申时三刻才启程返还。”半个时辰后,隐回来了,汇报说。
我顿时舒了一口气。
“还要再辛苦你一趟。我要出宫。”
“您想要去哪里?”
我望一眼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淡淡出声,“钟鼓楼。”
手扶栏杆行走,疾风凛冽,像汹涌的潮水一样肆意地照着我的脸盖下来。
我觉得窒息,呼吸困难。
我的海枯了,于是我的爱搁浅了。
我这一条鲸鱼,上了岸。太阳出来,我就会死去……
鱼没有眼泪,我也没有了泪。鱼没有眼睑,我也不懂得闭眼。就这样睁着一双沉寂的眼,静静地看着那一弯娥眉月一点一点移过苍穹,又静静地看着远山顶上浮出一线又一线晨曦。
在这里,我曾经依偎着另一个人,看了一场最美的日落。
今天,同在这里,我要等待一个人的天亮。
朝阳甫出,霞光若彩,江山尽染。
林梢骤然跃出一只白色的飞鸟,劈空剪破了那一片瑰丽的轻云,消逝在天际的那一轮红日里。
我蓦然一阵头重脚轻,眼一黑,手一松,身一栽……
然后便只记得呼呼风声,不绝于耳……
梦。
一个接着一个,绵绵不断,却都是些串不起的凌乱片段。
红烛摇曳,光影迷离。
明黄色的衾枕,绣着精美的金龙,耀眼灿烂。
我的发簪突然被拔下,一头青丝瞬间如瀑倾泻,直坠地面。
“你终于是我的了……”有一人从背后很用力地抱紧了我,在我的耳边低声叹道。
我心一惊。你是谁?我又是谁?
却忽然又换了个场景。
青瓦黄墙,松柏参天。
一双茶色眸子深深注视着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话音清朗,掷地有声。
我不禁疑惑。这里是哪?你又要带我去哪?
忽然一阵暖风拂过,我闻到花香,馥郁的花香。
不自觉地闭上了眼,感觉心旷神怡。
蓦然听闻一句,“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张开眼已是换了个背景。
屋子没了,树也没了,遍地都是花,缤纷似锦。
但正中还是那一双茶色眸子,浅笑弯弯,神采飞扬。
我有些恍惚。为何你的笑颜比这花儿还要灿烂?
天空高悬,浮云变幻。
我被揽进了一个怀里。
回眸一瞥。
我见到另一双眸子。
深黑如墨,噙满温情。
他抵着我的鼻尖,嗓音低沉魅惑,“我找到你了。”
我愈发地茫然。为什么要找我?找我做什么?
又一阵风荡了过来,把浮云都吹散了。
风里有一个小小、轻轻的声音,“额娘,额娘……”
是谁在呼唤?他在喊谁?是我吗?
我苦苦思索起来,神智感官亦渐渐清晰。
唔,我好像是躺在一个臂弯里。是谁的呢?我想得更卖力了。
陡然间恍然大悟,哦,是弘历,我的弘历……
然而紧接着,我又坠入了昏睡之中。
这一回,再没有梦。
香雾氤氲,鸟啼脆生。
迎接我的,是新的一个黎明。
“额娘,您终于醒了!”一只温柔的玉手抚过我的额头;十分欢喜道。
“能再见到你真好。”我睹视他,莞尔而笑。
我没有死,新的一片海洋延续了我的生命。
冬雪飘飘,暖炉熏熏。
“来来来,照着我刚才做的来一遍。”我拉过弘历的手,把眉笔往他手里一塞。
弘历捏着眉笔,蹙着眉看我,一脸的为难。
“乖!”我面色微沉,假装生气。
他无奈地踏前一步,用另一手轻轻捏起了含嫣(弘历嫡福晋)的下颌。
含嫣一张粉面顿时红了个透,活似一朵娇艳欲滴的石榴花。
“嗯……再跟额娘念一遍。”我忍住笑,复又述道,“眉头粗而色浅,眉峰窄而色深,眉尾细而色略深,眉峰座于眉长三分一处,眉头眉尾齐落一条线,全眉底线略深于上行线……”
“眉头粗而色浅,眉峰窄而色深……”弘历轻声跟着逐字念完。
“好,你可以开始了。记着,不用怕画砸,大胆一点,就当是你寻常作画时一般。”我在一旁嘱咐道。
他沉吟好一阵才下笔,一点一点细细描画,面目专注柔和,释出圈圈动人清华。
我安逸地支起了下巴,安静地看着他动作,唇角慢慢、慢慢勾起。
这样多好,不是吗?
又到腊八。
转动着手里的小银勺子,我突然记起沿年,记起他一袭白衣胜雪,记起他洁净如莲的笑,记起他一双修长素手往灶膛里添柴禾……
那时候的那一锅粥,可比这宫廷御品还要来的香濡可口呢……
可惜,恐怕我这后半辈子都无可能再吃得上了。
正垂眉沉思,忽听得轻微一声作呕。
我心咯噔一响。
抬头只见众人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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