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第19章


“这么大点儿声。小灵通要真是手机和电话的后代,那咱这电话顶多算对讲机和半导体的残级婴儿。王翔别吃了,赶紧接电话去!”
“md,学校还喧称每寝一部电话,天晓得这玩意能接不能打,就有挨霹卡也白费。”王翔边嘀咕边穿拖鞋。
大熊:“电话哪也打不出去算啥,挂研究生头街的人还啥也研究不了呢。”
王翔接通电话是谷盈盈,沈浩燃猜到忙使眼色摆手。——近期,盈盈每日来电,浩燃一次不接,只让人敷衍了事,好比工人向工厂讨工资,没讨够是不会罢手;而王翔是吃了厂里甜头的会计,所以他诚实地对盈盈说,“浩燃冲我摆手,好像是不想接你的电话。”认真听一会儿,狡黠地笑着把话筒递给浩燃。
浩燃睃眼王翔,将话筒放耳边,里面传来谷盈盈恓惶的声音,“浩燃,真的是你吗?”
“不是我!”浩燃挂断,回身说,“谁要理发?一起去!”
飘逸染烫空间。
浩燃,剪碎发。大熊,剃平头。
室友设计发型:“哎浩燃你刘海烫锡纸、鬓角烫离子、头顶烫大卷、脖根烫隧道,多帅啊。”
“不懂别胡咧咧。师傅,你看大熊这平头剃个三角裤多港啊!”
“我觉得,脑门剃牛B俩字特牛B!”
“那还不如直接剃个牛的B,多牛B啊。”
“我觉得——哎浩燃这有谷盈盈给你的短信。”
浩燃接来,盈盈信息,一首《江城子》:
斜风细雨作春寒。对尊前,忆前欢。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芳草断烟南浦路,和别泪,看青山。昨宵结得梦夤缘。水云间,悄无言。争奈醒来、愁恨又依然。展转衾裯空懊恼,天易见,见伊难。
浩燃忆起是南宋朱淑真的词时,正上网,便点进盈盈新lang博客。
浩燃听着盈盈《Becauseofyou》的背景乐,一览盈盈最新日志《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
他今天还是挂了我电话!我知道错了,很后悔,别再折磨我好吗?我都要疯啦!我从来没这样求过人,可现在我想求他,恳求他,回到我身边好吗?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痛苦,多想你,我真的不能离开你,这样的日子我再也无法忍受了……
浩燃见日志人称,扑朔迷离,暗笑“也只有谷盈盈这种倨傲诡谲的人能有这种倨傲诡谲的歉悔”。他心知“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的下句是“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于是,信手就在博客留言板敲出句:佛眼相觑心犹在,目使颐令恨未销。
踌躇少时,浩燃又按了Backspace键,删除了留言。
尔后,浩燃参观了盈盈悔意恳切的qq空间,暗喜。他满腔饱和着丢失的自尊,仿佛沸水包裹的温度计,外边玻璃不动声色,里边水银早翻滚飙升了。——谷盈盈控制爱情,虽官止神行,这次也方寸缭乱。她知浩燃桀骜,想打动他就好比开凿一座矿山,所以日志都是揣摩良久、遴选多次才保留下来的,其情可鉴。盈盈每打电话前,都充分做好被羞辱嘲讽中伤的准备,怎料浩燃无伤她的意思。她相信浩燃并非铁矿,有望打动。尤其想到今天浩燃孩子气的那句“不是我”,越发使她兴奋,思念起他来。
随后两天。谷盈盈照旧打电话,浩燃勉强冷漠着默默听完。可盈盈话就如窖藏的醇酒逐渐变浓,散出沁人心脾的醇香将浩燃迷醉了。浩燃脑中迂回萦绕着盈盈感人肺腑的话语,像群飞舞的蚊蚋,吸干浩燃黏稠的忿恨,仅留下,清冽甘泉上疏影横斜的寒柯玉蕤。
这晚。八点多。
室友去川天椒吃麻辣烫,浩燃独留宿舍。
灯关着,屋内晦暗,沉闷,阒寂。
窗外雷声虺虺,浩燃蜷缩床铺一隅,思绪涣散,朦胧意识中有团缠绵悱恻的淡白雾霭在眼前飘荡,像被风吹淡的云朵渐渐稀薄而透明。
他感觉浸yin血液中的罪眚从亿万毛孔探出头颅,咆哮着啃噬周围一切。
屋内的寂静把络纬啼鸣般的电话铃放大。
浩燃一惊,拿起话筒,心里泛出愉悦的涟漪。他听到熟谙的声音,盈盈呼吸急促,用英文说:“不要再折磨我了!我真的已经崩溃了,”情绪波动激烈,“不能再承受失去你了!求你别不理我好不好?没有你,我病了!很严重!你真忍心我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浩燃刚想用“为谁憔悴损芳姿”的易安词撩问。
盈盈已颤抖着以种崩溃边缘的乞求先说:“我想你了,你出来好吗,我在楼下望着你的舍窗,我想见到你!”
浩燃大惊:“外面下大雨呢,你快回去别浇感冒了!”
“——我不!你不出来我就淋着……”
浩燃再也无法冷漠,忙仍下电话飞身跑出楼外。
凄迷灯光里,形容憔悴、雾鬓风鬟的谷盈盈紧紧抱住湿淋淋的浩燃,威胁似的咬浩燃耳朵哭着说:“你可以说我没出息,但你不可以离开我……”
第二十五章 娇音妒谑
半余月时间,若白驹过隙,一弹指顷。
先时“快乐得不像人在过日子,倒像日子溜过了他们两个人”。
他们同去吃砂锅,看电影,上自习,甚至为弥补浩燃亏欠,还去翠迤山庄游逛一整天,累得盈盈发誓再不观光旅游。可新鲜感过后,生活便味同嚼蜡了,仿佛一块口香糖刚放嘴里会甜蜜的舌头抽筋,时间一久就索然无味甚至品出些苦涩来。
许幽涵在沈谷两人合好后就宣布不再纠缠浩燃,可这救心丸只使盈盈短暂的定心,药力一过凝心病又发作起来,蛇影杯弓,坚信对许沈的错误政治苗头要及时除掉。——《宋书?吴喜传》也说“欲防微杜渐,忧在未萌”,故,直为无从下手而忧郁苦闷。
浩燃曾恳切解释过与许幽涵间的清白,可盈盈固执认为一男一女在文联久坐一桌而不日久生情,这样的谎话比部队干事不贪脏舞弊还难以置信。她常堵文联门口,偷窥浩燃是否与幽涵同行;回头又逼迫浩燃报告情况,从入教室和谁说话到下课与谁同行,而且立刻马上,不能给他一秒酝酿谎言的时间。
这令浩燃常想起张爱玲在《谈女人》中的一句话:“女人的缺点全是环境所致,然则近代和男子一般受了高等教育的女人何以常常使人失望,像她的祖母一样地多心,闹别扭呢?”;当然,此话只能供自己咀嚼,若说出来真怕要连累张阿姨一起受诅咒了。
逐渐,盈盈沉痼恶化。
她不许浩燃跟任何女人言语,而且要时时守在自己身边。
沈浩燃坚持再坚持,终在次日中午破例。
那时他在卫生间,一扫厕所大妈敲门问有没有人要进来打扫,起初浩燃死挺不说,后来大妈已跃跃欲试,浩燃就喊了声里面有人;回头诚实坦白,谷盈盈鄙夷浩燃说他好色,定是被大妈娇滴滴的声音引诱了,她说那时咳嗽一声就行了用不着说话。
过两天她又要求浩燃退出文联,浩燃无法忍受,为此大吵一架。当时浩燃只希望她拙口顿腮;可盈盈偏伶牙俐齿,所以浩燃话刚露头就淹没在她的洪潮中,过程俨然一倔强的孩子在听母亲的训导。
浩燃不会退联,这对他无异于退学,校文联是浩燃来这所师大的宗旨,是他全部希望;更何况很快会有个诗歌大赛,无疑是竟选此届文联主席的好机会,如果成功,只要安安稳稳为学校卖力,那毕业后凭自己成绩公费留学萨尼亚的希望就指日可待了。
他每每想到这里,心中都激动不已,仿佛再回童年,波光粼粼的水面,熠熠生辉的彩石,还有芬芳馥郁的花朵。
催花雨后,红稀香淡琼苞碎;旭日升时,蓁蓁草径露未晞。风清凉,天蔚蓝,白云点缀,草叶窸窣。
浩燃睡眼惺忪地拉开慵懒的舍窗。阳光,柔若薄纱。
浩燃聆听着自然细语深呼吸,胸腹舒畅。
他吃过豆浆油条,兴致勃勃上早操,恰巧遇到盈盈,两人尴尬一笑。
浩燃想起昨日与盈盈吵架事:盈盈先对浩燃温存地连指甲都能软化,然后便提出了过分的要求,想让浩燃在明日上早操时为自己系鞋带,早操是全校学生最聚集的时间,众目睽睽下为一女孩系鞋带,若这人双手残废或腰肌劳损,自然理所应当,可盈盈健康得跟小牛似的,为什么要在人众处解开鞋带再让浩燃低头去系呢!浩燃不同意,她霎时由小猫咪变成母老虎,恨不得把刚给的温柔再统统追回,她骂浩燃“摆臭架子,装大牌”。浩燃冲她吼了一声“shrew!”便悻悻而去。想恋人吵架就像浩燃宿舍的管理员受贿,一开始还谨饬小心,提心吊胆的,现在竟肆无忌惮,心安理得了。
“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浩燃犹豫一会开口问道。
“呵呵,早都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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