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第46章


,我答应你到学校一定给你找到沈浩燃好不好?”
“不嘛,我就要现在去找沈浩燃,我不管,你要是不让,”她从装着豆酥糖、板栗糕、沙爹牛肉干的食品袋中拣出瓶木糖醇,“我就把这个都吞进去,你们就再也见不着我啦!”一束斜晖从她的娇娥眉靥游走到玲珑耳鼻,她眨动双眸,似一泓澄澈湖“丹妮!你要听话,否则我让二姨把你接回萨尼亚去,让你天天和那群蓝眼睛的怪人在一起!”艾蒙肥硕的喉结滚动,用油腻的声音连哄带吓道。
丹妮抱起杏黄色的皮卡丘玩偶,赌气倨坐,扭头努嘴,眼望窗外,举止神情仿佛幼儿园生了气的小丫头。
火车如老牛,在轨道上哞哞奔跑。艾蒙转身噔噔走出车厢,丹妮忙双手交叉扯耳朵朝他的背影做一个鬼脸。
艾蒙猜到她搞小动作,会心一笑,没有回头。卫生间有人,他单腿靠门边,少顷门被打开,他睁大双眼诧异出来的竟是沈浩燃。
为避耳膜受煎熬,浩燃在卫生间很呆一会儿,身心涣散,糊想一阵佛经那无懈可击的伪话后推门而出,劈头就是一句“我的老祖宗,我的天哪,你怎么也会在这?”叫法令人想起《红楼梦》王熙凤对贾母的称呼。
他抬头,见艾蒙怔在那,表情也活像见到了老祖宗。
俩人寒暄几句,艾蒙俨然忘记去卫生间,只屡屡追问浩燃座位。在引领下见过浩燃位子,方才安心,径踅回车厢。
软座上王翔正打那布口袋的主意,依照老头开的价拿了十元钱为睹一眼,并认定袋内非金既宝。
“我不能给你看啦,”老头捂严布袋仿佛沐浴时察觉被人偷窥后的不雅动作,“你是个蓝领子又不是白领子。”
这话好比对偷窥的穷小子说,“你是穷人又不是有钱人。”王翔脆如砂器的自尊被敲得粉碎,恨不能即刻买套白衬衫以提升其阶级地位。
老头遮得严严实实怕春光外泄,但那烂布袋一角仍不管不顾地红杏出墙。
王翔对袋内宝物甚是觊觎,笑吟吟拉拢有白领子的浩燃来投壶,使浩燃总有些王婆做马泊六的犯罪感。
“你那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未来和希望,是老人留给我的呀,我这辈子就为了它才活着的呀!”
“能打开让我们看看吗?我有白领子,还可以给你十元钱——你不说有白领子给十元就让看吗?”浩燃递钱过去。
“可我不能给你看,因为你是个精神病。”老头警惕地将黄布袋抱向一边。
“怎么我就神经病了?”
“因为我这是个破烂口袋。”
“两者有关系吗?”
“你想呀,谁愿意花十元钱只为了向破烂口袋看一眼呢?”
“我愿意呀!”浩燃投入得险些举手发言。
“可我不能给你看!”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神经病!”
“为什么说我是神经病?”
“因为你有白领子竟然还愿意花10元钱来向破口袋里看一眼!”
“你才是神经病!”王翔彻底放弃,藐视道:“我根本不惜看那破玩意儿,一个烂脏口袋能装什么好东西?”
老头拍案而起,怫然不悦,横眉竖目怒骂:“龟孙,你别瞧不起它,你凭什么不愿意看里面的东西呀,难道就因为这口袋破吗?”说时翻开布袋从里面捧出个裱糊多层黄纸的长方体摆到桌上,“这是我的未来,是我活着的意义呀,是要够十年才能揭开一层牛粪纸的呀!”
第七十五章 荒诞之旅Ⅳ
浩燃正欲细问,听不远有人向这面“嗨”了一声,寻声望去,只见艾蒙挎俩化纤旅行包,一手抓着绒毛玩偶,手指还勾了一塑料袋小食品;另一手牵着光泽可人的长卷发丹妮。
这丫头左顾右盼被衣着多样、姿态迥异的陌生乘客所吸引,一副涉世极浅的模样。她瞧见沈浩燃,欣喜逾常,调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使王翔倾倒不已,亟问这女孩是谁。
起初很拘谨,互相介绍完,王翔得知丹妮也是孤家寡人后便一手遮嘴附浩燃耳边对她极口揄扬。
丹妮一身名牌,打扮入时,白色花苞袖,浅绿百褶裙,裙裾下紧身六分裤露出一段小腿,光滑笔直。
浩燃偷眼瞧她胳膊白皙,双颊粉红,真可谓:皓腕凝霜雪,香腮满桃花,娇稚可爱似依人小鸟,烂漫天真若豆蔻孩童。
时,落日熔金,暮云缱绻。窗外,山峦起伏,或断而联,如水墨屏风,像凌天绸缎。
淡漠斜晖射进车窗洒在王翔勃勃面容之上,他一遇心仪女孩就痼疾重犯,滔滔不绝、天花乱坠地吹牛,可惜他的话仿佛年老女教师讲的课,除自己外没人要听。
艾蒙不光诉苦说丹妮近日常要去找浩燃使他寝食不安,时而也笑容可掬地向王翔点头以示他耳朵并未因嘴搅乱而放弃做王翔的忠实听众,尽管他心里已经像《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霍尔顿暗骂了安多里尼几百遍。
丹妮好奇要揭开那长方体的黄裱纸看个究竟,老头捧金抱玉似的搂到一边不让她触碰,说这是他一辈子的盼头不到时候不能撕开,然而他一如每个世人,知道自己在盼着却不晓得在盼着什么。王翔鼻子里哼冷气信口胡说,这里面保不定是个骨灰盒。众人无不噤若寒蝉,因为宽窄形状都相去无几,十分相像。
丹妮目不转睛地盯着片言不发的浩燃仿佛怨他不为自己说话。
浩燃也盯着她。对视十几秒,牵动王翔的心如同掉在刚发动的汽车上颤抖不止。最后浩燃顶不住开口问:“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噢,看你为什么看我!沈叔叔,你平常看书吗?”窗户被老头不小心打开,一阵风涌进来,吹着丹妮的长发淋漓飘动。
王翔瞪老头一眼用力拉下窗子,并借机探询丹妮年龄,浩燃也渴望知道。
艾蒙随手抓俩果冻给老头把玩,再透露丹妮年龄,不想这幼齿媛女竟与浩燃同岁。
浩燃纠正“叔叔”这悖谬称呼,丹妮摇头执意要叫浩燃叔叔。
王翔乐不可支说这称呼亲切,想浩燃上调为长辈对已要算上帝恩宠、月老牵绳,仿佛他趴在皑皑白雪上,如今阳光使冰雪融化蒸发成云朵,那自己就断无不和大地接吻的道理了。
“嗯,我平常看些书。”浩燃食指、拇指摁住嘴角回答她。
“那你看马赛克的书吗?”双眼有种晨曦薄雾中荷花旋藏旋露的典雅感。
浩燃纳罕书有马赛克?灵魂出窍到记忆废墟中游走一圈,归位后连连摇头。
“就是,”她急得不断晃动纸扇“电视里哒,总说中国走马赛克主义道路!”
“那是马克思吧?”试探着轻声订正。
“是啊是啊,”她抓着卷发憨笑,“对,你看他的书吗?”
“看,也看尼采的。”浩燃飞她一眼忙躬身作沉思状,“有时也看海德格尔和胡塞尔的。”
她问他借,浩燃回身翻出一本《漂泊者及其影子》。
她说:“你写上名字吧,我怕自己忘啦!”
浩燃掏出黑笔写好递去,脑中倏闪过《围城》中赵梓楣关于女人借书的话,脸颊滑过不易察觉的笑,他愿意借书给这温馨韶秀的“小孩子”。
掖书进包,丹妮幽怨地瞅浩燃一眼,低声细问:“你昨晚为什么没来?”她腼腆、紧张似的捏捏裙摆,“我不怪你,可以后别忘啦!”
车厢内嘁喳嘈杂似群鸟啾啁,浩燃发蒙不知如何作答,潜意识里浮泛出冉伯让画中黑背景透压淡黄焰光的深秘感。
王翔一直刨根问底在了解丹妮颅脑损伤和生活情况,却不忘兔子似的竖耳朵听这面动静,稍有异样,紧忙扭头小觑一眼,并装得漫不经心瞧风景稍带了这一处,如今一心急竟忘记伪装直声问:“刚才丹妮说什么?”这就好比一间谍趴窗外偷听军事机密,不留神漏听一句,他一冲动竟拍窗子让屋里人重复一遍。
“大家别在意啊,”艾蒙面向浩燃,略有歉意,“她意思是没梦到你,上次你送哆哆后,她总说梦到你,昨晚睁眼睛一夜没睡就等你了。”
“哆哆是谁?”王翔问。
“就你在草坪捡的小龟,我还给丹妮了。”浩燃答。
王翔五官集合,拍额头“哎呀”一声,后悔无及,恨当时大意失良缘。
这时丹妮手机响,接通“喂”了多声却无人回答,反复三次,丹妮得出结论:“只要手机铃响就准是没有人给你打电话!”所以拒接,任它乱哼哼。
艾蒙肚子打鼓,边叫停推车阿姨,边接通电话——竟是丹妮姥爷。
王翔抓住时机表现,三蹦两跳买回几罐八宝粥分众,老头不会吃,用八宝粥砸果冻,溅王翔一脸;在面前他自然会压住怒火,绅士地如同走在公共场合的贪官污吏。
丹妮不听王翔、艾蒙的劝说,闹脾气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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