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金屋赋--天娇》-天娇-第101章


‘人头税’是赋税中的大项。去年内乱死了那么多男人,相应的,能收到的税金也就少了很多;而且要命的是,这项短缺没个十几年是补不回来!
‘嗵……’又一声!什么重物摔地下了?然后,是窸窸窣窣很细碎的动静——有人在帮忙收拾?
治粟内史呆了片刻,才恢复发言:“减丁之外,伤亡将士之抚恤,免税免赋颇多……凡此种种,今府库之存,实不足以复健洛阳宫室。”
为国伤亡的汉军家庭,按惯例会被免除好些年的税收,以示朝廷的恩恤——这,又是财政上的一大损失。
总之加加减减:虽然去年大多数地方收成不错,但国库在整体上还是出的多、入的少。
天子转脸面向御史大夫:“御史大夫……”
这下,御史大夫也没了辙——‘没钱’是硬道理!
“如此,则罢。”天子定了基调。
“洛阳,洛阳……”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御案上轻敲:不给钱,总要用别的什么办法周延一下才好。毕竟是遭天灾了呀!
“洛阳……诏:赦洛阳。”停了一下,刘启陛下又推翻了前面的想法:“不,六月甲戌制诏公示,赦天下!”既然要‘赦’,就大方一点,全国大赦吧。
重臣们低头行礼:“遵上命。”
“啶……骨碌碌……”这回,估计又是金属器,应该是圆形的。
大臣们相视,苦笑;看看皇帝——天子在装聋,丞相在作哑。
陶青站出来:“陛下,典客有报,匈奴使坚称请皇太子弟和亲。”典客的官职,是没资格参与这类内朝议事的,只能由丞相代理上奏。
“命典客与胡使再议。”皇帝听见这话题就心烦,根本不愿多谈。
陶青老丞相左右为难。谈判已进行有日子了,而这次匈奴使节似乎铁了心,咬死‘皇帝亲女’不放,说什么也不接受宗室女了。
魏其侯窦婴:“陛下,胡人多贪,素得寸而进尺。陛下或命边塞将士多做武备,以示警觉之心?”
天子淡淡点头……
1406 汉太祖刘邦
重臣们的唱赞中,日朝——好歹是结束了。
直到穿过屏风隔和两道帘子,确定了大臣们不可能看见后,天子才伸展双臂,舒舒服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捶捶酸胀的后背,皇帝苦笑着摇头:连着一两个时辰端端正正跪坐下来,真累!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歪着、斜着、靠着是自在,却不符合君主会见朝臣应有的礼仪要求,是有损‘为君之道’的不端行为——朝堂上真做出来,非给御史百官挑剔烦死不可╮(╯▽)╭
大堂和后室之间,有个不大的通厅,再往南就是书阁了。‘书阁’之称有歧义:宣室殿的书阁,不做‘藏书’之用,而是看书的地方。
书阁内空间敞亮,除了一排排用来盛放简牍卷册的香木架外,还有书案、琴桌和供午睡小憩用的榻。阁外一眼望去,汉白玉砌成的露台上几株花树一捧清波。视野之开阔,布置之雅致惬意,是宣室殿建筑群中天子日常最喜欢呆的地方。
·
踏进书阁,刘启陛下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阿娇!
馆陶翁主陈娇趴在书案前方的席上,头枕着交叠的手臂,沐浴在阳光之中睡得又香又甜。乳白软缎的轻裾和层层叠叠的纱裙,逶迤着,铺陈着,象涟漪更象花簇,拥在小女孩周围。边上,胖胖兔耷拉着两只长长的耳朵蜷成一团,挤在小主人身边凑趣。
天子驻了足,哑然失笑:怪不得日朝的后半截变那么安静了,敢情是睡着了。
夏季,拉门和窗户全部敞开。无风的好天气,阳光灿烂。
金芒,洒落!抚上凝脂般的雪肤,拂过柔软茂盛的乌发,笼住满身的冰绡和绫罗——云过天际,光影腾挪,明暗交替处,一切都带着种不可捉摸的迷幻和神秘。
‘真是漂亮的孩子!长大以后,会比母亲和姐姐更美貌吧。’天子笑看许久,不由有点担心:虽说时下已经入六月了,可在地板薄席上长睡到底不妥,很容易着凉。阿娇的身子骨,很弱的。
想着想着,皇帝弯腰拍拍侄女的背:“阿娇,醒醒,醒醒。”
“噫……”陈娇晃晃脑袋,迷迷蒙蒙地仰头:“谁?……阿大?!”
认准了来人,女娃真醒了。馆陶小翁主半坐起身子,张开双臂糯糯软软叫:“阿大!!”
初醒的女孩,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娇憨不可方物。天子见之莞尔,脑海中一刹那蹦出‘颜如舜华,颜如舜英’的古老诗句——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天子含笑伸手,轻拉一把:“阿娇,来。”
“哦!”小女孩趁势一骨碌爬起,抓着天子舅舅的大手,又笑又跳:“哦,阿大,阿大下朝啦?”
·
“嗯。”人一挪开,皇帝才发现侄女头下枕的是一摞散乱的书帛。有些写的是字,有些则是容像。其中一副,画的竟赫然是大汉第一任皇帝——刘邦!
‘高皇帝之画像?这不是国史稿件吗?怪不得刚才奇离古怪的声音那么多,连这个也翻出来了?’天子定定地望着地上祖父刘邦的画像,咋舌不已:这些资料搁的位置,是书阁里最高最冷僻的地方啊!亏阿娇能拿到。这孩子,真够能翻腾的!
国家正史按传统是数年一大修,每年一小修。平时整理好的史学记录,史官们会取一部分送天子阅读;看完了,就暂存在书阁架子的最上层,月积年累汇集着,等到时候一起处理编史。
那边,待小主人起来后,胡亥很愉快地发现地方宽敞多了。胖胖兔欢快地打了个滚,一屁股正坐刘邦脸上O(∩_∩)O~!两只肥茸茸的前爪撸撸脸理理毛,大灰兔自顾自忙得不亦乐乎。
天子看到眼里,面颊微微抽搐,认认真真地打算:一会儿吩咐御厨,今晚改吃炖兔肉^_^
似乎觉察到人类帝王迎面发出的无形压力和杀机,天性警惕的胖胖兔猛地停下梳理动作,一对长耳竖立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刚和天子对上眼,肥兔子就象离弦的箭一样,‘嗖’地蹿出去老远,趴屏风后面死都不出来了。
“胡亥!胡亥?”阿娇莫名其妙。她的宠物兔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听话了?
顺着舅舅的目光拎起画像,陈娇很嫌弃地撇撇嘴,冲着她亲爱的皇帝舅舅抱怨:“阿大,此丑人矣。如此丑人,因何为之作画?”
“咕……丑人?”天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小侄女。画上的刘邦虽没穿戴帝王冠冕,但一身沛公服饰也是很有威势的啊。
举世皆知,刘邦因‘隆准’而‘龙颜’,被认为是天生的帝王相!刘邦的容貌,甚至被术士和民间拔高到是他最后能击败群雄、成就开国功业的理论依据之一,是‘天命所归’的表现。
也因此,说高皇帝容貌丑陋——即使只是画像——按律依然是属于‘大不敬’的重罪。严格一点,就凭这一句话,朝廷就能把陈娇的‘馆陶翁主’封号夺了,将这孩子一撸到底地贬为‘庶民’。
“嗯!丑甚,巨丑!”大概嫌天子被刺激的还不够,阿娇点着可爱的小脑袋,强调又强调。
天子皱起眉头,有些不悦:“阿娇不可妄言,画中之人美须髯,仪表不凡。”
‘有吗?’陈娇没注意舅舅的表情,拿起画像又看一遍,然后戳着画上刘邦的大脸咯咯直笑:“美须……美甚?哈哈,明明丑陋不堪嘛。”
“美须髯者,阿大也!”娇娇翁主随手扔掉汉高祖皇帝,转回头抱住亲亲的天子舅父,乌溜溜的大眼忽闪忽闪,满是诚挚和信任:“画中人,何及阿大风仪之万一?上,不自藻饰而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刘启陛下,立刻就原谅了小侄女的‘童言无忌’!!!
‘不自藻饰而龙章凤姿……是吗?天质自然,呵……’一手抚着侄女的秀发,一手顺着自己的胡须,天子心里那是千种的愉悦万般的熨帖:他家阿娇虽小,但家学渊源放在这儿,是一贯的有眼光有见识滴^_^。
‘至于太祖的画像嘛,那是画师没本事,没能成功描绘出高皇帝的‘龙颜’。怎么能怪到孩子头上呢?如果那样,也太不讲理了嘛!’皇帝是越想,越觉得这才是正道理。
1501 启蒙
“阿娇喜国史乎?”天子低头,笑眯眯地问。
“史?国史?”一双灵活闪亮的大眼睛,盛满了好奇:“甚?”
皇帝自嘲地笑笑:也是,一个不识字的娃娃,怎么可能了解‘史’对华夏族意味着什么。
“如此,”现在换成天子好奇了:“阿娇取史册阅之,所为何来?”
“观图呀,阿大!”娇娇翁主理所当然地说。
‘对,比起全是文字的简册,带那么多容像和地图之正史的确要——好——看——多了。’带一抹了悟的微笑,天子弯腰牵起侄女的小手,往长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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