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心诀》第23章


这时见到沐悠狐朝他浅浅笑开,欺菲才放了心,泫然欲泣的一个劲点头念着太好了。
见状绝迎璧忙叫喊着兴奋地跑出门去,不一会儿,他就带着龙浚清匆匆赶来。认真给沐悠狐把过脉,龙浚清终于微微露出笑容。看来淤血已经化开,虽然他用了好几个昼夜钻研,且耗费不少元气,拖延了些时日,不过总算是有所成效,只可惜他全身的经脉之伤已无法医治。将他的手挪回被内,龙浚清问道:
“你觉得怎样,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沐悠狐轻摇一下头,又听他问:“那你记得些什么,还认得我么?”
一听这问题,欺菲和绝迎璧也围上前,指着自己让他认。沐悠狐环视他们几个,点了点头,两个孩子立刻欣喜地笑开了,龙浚清只是静静地舒了口气,随即打发他们出去。待屋子里静下来以后,他轻声对沐悠狐道:“你试试能否说话了?”
沐悠狐这才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张张嘴,果然发出了细微的叹声。惊喜在眼里剧烈地波动,然后逐渐平静下来,他闭上了眼,开始沉默。
龙浚清也不去打扰他的静默,坐在床边无语地陪着。时间漫长得仿佛沐悠狐已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眼来,望着头顶的帷帐像望着遥远得不可触摸的境地,淡金色的瞳纠缠着五味陈杂的情绪,突然透明的泪水从眼角淌落短暂的痕迹。
终于一个阔别许久的嗓音低哑缓慢地响起,带着一丝哽咽,描绘过嘲笑的意味。
“……浚清……我……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龙浚清听着,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疲惫的感伤,让他不知该怎么回应。却想起了一件事,他认为应该叫沐悠狐知道,尽量平淡地说道:“你已经昏迷七天了,所以我把你带来了绝灵山庄,寻漠然……”
提到这名字的时候沐悠狐眼神一震,龙浚清想了想,决定继续说。
“他也在。我没让他进屋,所以他一直在外厅等你的消息。你……要见他么?”
沐悠狐凝望的眼不再平静,看不透是悲是喜的噙着泪,最后他侧过头,再不发一言。龙浚清却已会意,起身出房。最后剩下他一人的时候,灵魂深处疼痛不已。
过去的两年是场梦,寻漠然也只是梦里的名字。一旦梦醒,就该什么都不存在了,可是为什么,梦的悲伤仍那么真实,真实得刻骨铭心。
正如庄周梦蝶,究竟蝶是我,亦或我是蝶?
一天天调养恢复,一点点理清记忆。越来越清晰的过去,越来越深刻的恐惧。
关于寻漠然的一切,那是天山的冷和西域的热,极端不容的温度。
你曾无情的方式凌辱我,当不愿屈服的反抗意识被抹杀,你又用愧疚的温柔驯服我。如此轻易陷落了自己,即使翻然醒悟后也没了可以骄傲的资本。我企图用死逃避,老天却执意要我生还,继续未完成的游戏——一场欠债还债的游戏,一场取而代之的游戏。
空白的我爱上你残酷的冷和热,却招架不住地反复受伤。其实同性之间,本不该有爱情,所以游戏始终是游戏,可空白原来并不空白,于是最后认真的我,输得血本无归。
好累。遍体鳞伤的心,真的好累。
损坏的瓷器可以修补,但破碎的裂痕永远不会消失,物品尚如此,何况是人心。
我知道,每一天你都在外面等我。这样的关怀就是我最负不起的重担,你对我是真心也好,假意也好,我已不想分辨。你和我,谁也没有欠谁,一切都是命,凡人抓不住,算不到,荒诞得像一出闹剧。
所以此刻,如果你仁慈,请放手,因为我需要安静。
当某天龙浚清去看沐悠狐的时候,突然被一双清瘦的手死死抓住了衣角。眼中沐悠狐脆弱地闭着眼睛,干涩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哀求:
“让他走……让他走!”
由于绝灵山庄庄主因商出了远门,所以这段时间由其弟绝迎璧当家,便少了几多规矩,因此其他等人都常聚在厅里。而这时龙浚清的出现,将本来安定的气氛瞬间改写。
琥珀色的视线直直落在等候的寻漠然身上,龙浚清冰冷地下起了逐客令:“你马上走,悠狐再不想看见你。”
“我要见他。”寻漠然当然不会善罢罢休,多日不曾安稳休息使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更为摄人。从得知沐悠狐复元之后,他为了不影响他修养才忍耐至今,否则早已带人远走,哪还轮得到今天被人万般阻挠?
“赶人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也不会让你见到他,请吧!”
背过双手,龙浚清的态度拒人千里之外。寻漠然冷哼,迈步强行往后面闯,却见龙浚清一晃拦在面前,顿时戾气凝结,出招用力攻去。龙浚清立刻跳后一步避开掌风,左手一转,腕上冰龙弦迅厉抽出,丝丝锋利银光织成一片,俨然是封锁出口的一张猎网。寻漠然虽然施展精妙招式,只是这弦游滑灵敏,变化奇快,比刀剑着实难缠,一时竟也无法突破防线。两人酣战激烈,一旁观战之人也是津津有味。
龙熙烈双臂交抱在胸前,笑得饶有兴趣:“你不帮忙?”
“你不也是?”殷楚幽盯着战况毫不松懈,回答的口气却悠闲得像在拉家常,“龙儿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事,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更何况,还不是我出手的时候。”
不过半个时辰之后,谁也想不到这场战争会这么意外的结束。当两人斗得杀招尽现,却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一声:“住手!”
在场的人皆寻声望去,发现居然是沐悠狐,由欺菲和绝迎璧带着,披头散发没穿外衣,显是赶得匆忙。寻漠然一愣,即而罢手,龙浚清也淡淡看去,收回长弦,一场攻防战无疾而终。心里为他终于能说话而宽慰,寻漠然向他靠近:
“你终于肯见我了。”
沐悠狐却苦笑着,垂眼道:“你已经见到我了,满意了?”
寻漠然听他话中苦涩,不由微微簇眉,伸手去拉他:“跟我走。”
沐悠狐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缓缓摇头:“我不会跟你走的。”
寻漠然一向冰冷的脸上闪过诧异之色,目光凛凛扫视着周围的一干人,最后落在龙浚清冷艳的容颜上,宛如利剑。细心的沐悠狐怎会不知寻漠然是疑心龙浚清从中挑唆,叹道:
“不关他人的事,是我的找不到跟你走的理由……”
“理由?我答应带你回来,条件就是此后你要永远留在寒漠宫,你忘了吗?”寻漠然有些恼,盯着他的目光开始焦躁。
“和你约定的沐悠狐已经死了。”沐悠狐对他美丽地笑起来,唇角的弧度牵扯着表情,是悲哀的嘲笑,“你知道吗,我想起一切的时候,就像转世了一样,你要和一个上辈子的死人谈条件吗?寻漠然,我一半的命换了你全部的温柔,从此你不欠我什么,我也无须再当谁的影子,这很好,不是吗?”
寻漠然渐渐攥紧了双拳,沐悠狐看着他,屋子里突然谁也不出声,静得仿佛杳无人烟。
“你走吧。”转过身决定结束沉默,沐悠狐迈开了离去的步子。
“不,不是!”寻漠然抢着开口,左右踌躇着,强硬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竟露出一种难得的不舍,“你……不是影子,我曾想当你是潇然的替身,却失败了。只觉得你和她不同,直到你落下山崖的时候,才发现,我是对你动了情。”
沐悠狐的脚步停下了,没有转身,看不出他平静背后隐藏的,是何种情绪。
“我一直以为只要掠夺和臣服的事物,就是我的,因此我失去了潇然。而现在,我不想重蹈覆辙。你是我第一个愿意等待的人,或许我不懂爱,也不会爱,但我会学……我会证明,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当无情的寻漠然做出这番细腻的告白,所有人都惊讶得无以复加,只有面前的背影依然没动。许久,沐悠狐的肩膀才微微颤着,他的声音如泉水细流,清淡地传来。
“连爱也说不出口的你,我该相信么?”他感叹着,仰起头,“记得寒漠宫的荷池吧?生在江南温暖水土中的荷花,要如何盛开在寒冷干燥的天山之上呢?”
“如果有一天,你能带着天山上盛开的荷花,真心说出爱我,那么再来找我吧,我自然会跟你走。”迈开停止已久的步子,向前走,顺着风,落下最后要对他说的话语。
泪,却在走出门口的一刹那滑落,没有谁看到,于是放肆得无法停止。是因为听见了那男子回应自己的话,清晰地一字字铿锵有力。
我一定会做到,三年之内,我一定会来找你……等着我,三年……
***
两年后,八月。
寒漠宫的荷池边,坐着一个悠闲男子,正意兴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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