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容》第20章


他百般追问我大少奶奶怎么啦,我眼见着瞒不过,只好如实说了。柳老爷受不了刺激,一病不起,我只得留下照料他,同时也是心里存了一丝想头,希望有朝一日,大少奶奶可以回来。哪里料到大少奶奶不但没有……没有回来,柳老爷他……也很快地病入膏肓,含恨而终。”
我想起柳雨湘被浸猪笼那日,落落跪在我的面前,双眸清冷如水,只是恳求我大发慈悲,救柳雨湘一命。谁知到最后,竟还是我负了她。我的心中有些不忍,只痴痴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反而是冰儿,已拉着她的手,问道:“落落,你如何会弄成今天这样子?”
落落说道:“小少奶奶让我收拾了些衣裳和细软,去接大少奶奶。后来大少奶奶没接到,柳老爷又病得厉害,我就把所有的衣裳细软当掉给柳老爷请大夫了。等到柳老爷去世,我也便落得今天这种地步。我今个儿来,原是想看一眼就离开的,没想到居然碰到了小少奶奶和表小姐。”
冰儿动容道:“好个忠心的落落!你是雨湘嫂嫂的丫头,为她落难至此,我自然不能不管你。你往后就跟着我吧。”
“冰儿,老夫人那边,你可考虑到了么?在老夫人眼中,落落是私自潜逃,而且盗窃了很多东西。在沈家,丫鬟夹带私逃,是很严重的罪名。”我提醒道。
冰儿眼神坚毅,说道:“不管姨妈是什么意思,总之落落我是留定了。不为别的,我总不能辜负了她对雨湘嫂嫂的一片心。”我见冰儿心意已决,知道多言无益,便不再说话。但我的心里,总是有些疑虑的。我总是觉着眼前这个落落,和我以往认识的落落是不同的。以往的落落,总是沉默寡言,木讷冷漠,可是今晚的落落,似乎说了太多的话,总让我觉得仿佛她在有意掩饰什么一般。
回到沈家,宝宝仍在尽心竭力地照料沈洪。这时,沈洪的神智还是有些混乱不清。我喂他喝了一碗红豆莲子羹,就照料他睡下了。他现在晚上已不大犯罂粟瘾了,便是犯,也不似以前那般厉害。
第二日,冰儿一大清早就去和老夫人禀报要收下落落做丫鬟的事。老夫人起初是不肯的,但是经不住冰儿软磨硬缠,再加上沈家的生意也确实离不开走南闯北的冰儿,老夫人只得退一步答应。冰儿谢了老夫人,便欢天喜地去找落落说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潜伏着一种深深的不安。
晚上的时候,落落自告奋勇照顾沈洪,冰儿就来我的房子里找我。她央求道:“九容嫂嫂,你也教我学诗词对联吧。”我笑道:“冰儿,你识字也是不少,何必学这些东西呢?”冰儿红着脸,不说话。我知道她心里还念念不忘那个薛白衣,便故意泼她冷水道:“诗词对联是长久的学问,并不是一日两日可以速成的。冰儿,你经常要出门去做大事,何必要学这些风花雪月、玩偶丧志的东西呢?”冰儿不肯,非吵着让我教她,我只得应了。我从格式韵律教起,冰儿每学会一些,都开心得如同一个孩童一般。我几次哑然失笑:难道爱一个人真地可以让人改变自己么?那一瞬间,我的眼前闪过一个男子的影子。我的心里颤了一颤,便不允许自己再去想他。从决定嫁进沈家,扔掉他戒指的那时候起,关于邢枫这个人的一切,我已决定强迫自己完全忘记,不只是忘了,还要当从不曾认识过。
冰儿学诗,几成疯魔。自从我教她后,一连四五天,她都自己琢磨。走路、吃饭、睡觉,无时无刻不在背诗词歌赋。有的时候,我看着她,心里十分的畅快,如冰儿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孩儿,世间实在是不多见了。能够每天看到她,同她说说话,于我而言,已是很幸福的事。因为我在沈家,是寂寥的。除了冰儿,我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人。虽然明月欣儿和宝宝她们也不错,但是她们始终是下人,主仆有别,如何都比不上我与冰儿在一起的自在畅快和无拘无束。
这些日子里,都是落落在用心照料沈洪。沈洪的脸色,看上去好多了。虽然他整个人还是不十分清醒,但是犯罂粟瘾的间隔,却越来越久了。夜间也不再听到他痛苦的哭叫和呻吟。
日子若是这么一天天无风无澜地过去,那自然是极好的。但是世间之事,总有十之*不能尽如人意。
元宵节那天,冰儿抽的姻缘签上面,曾经这么来写冰儿的命运:“尽日桃花逐水流,三生石上几度秋。风中海棠薄暮色,一缕娇艳心中留。”每每想起这四句话,我总是觉得寒意直沁骨头,但过了这些日子,却没有什么事发生,我心里也就放下不少。
谁知,就在我放下心的那天晚上,沈家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件事,曾经一度让我消沉,也改变了我的很多想法,连同一起改变的,还有我后半生的命运。
第二十五回 芳魂无断绝(中)
那天晚上,我坐在卧房里,绣着一个锦囊。我打算绣两个,送给冰儿和冰凝每人一个。她们两个人,要经常在外面东奔西跑,让等在家里的人想起,心里总是个牵挂。
谁知道才绣了几针,却不慎扎了手指。我吮吸了一会儿,心里竟不能平静下来。我总觉得心浮气躁,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样。我的性子向来淡漠,这样的情形,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如今已是早春,寒意料峭,窗前树影摇曳,恍如鬼魅丛生。我的心,竟也随着这树影,一并摇曳着。
这时,我的房门忽然被撞开了,明月欣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泪水抹了满头满脸,哭喊着:“小少奶奶,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我的心里蓦然一惊,手中的绣花架子已掉落在地。我轻轻地问道:“明月欣儿,出了什么事么?可是相公他……”
明月欣儿哭得泪人儿一般,抽抽搭搭地说道:“不是相公……大公子……是冰儿表小姐,表小姐她……”
我的心里有些发凉,冰儿——她怎么了?
“……表小姐她……她死了!”明月欣儿的话,说得那般艰难。等到说完,她再也不吝惜眼泪,号啕大哭起来。
我一时恍惚得不行:明月欣儿,她到底在说什么?她说冰儿,冰儿,冰儿,死了?今个儿下午,冰儿还缠着我,要我教她平水韵,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死了?她还那么年轻,她的心里对爱情充满了向往,那么一个活生生灵俏俏的女孩子,怎么会突然说死便死了呢?莫不是明月欣儿在和我说笑话么?
我往前挪了一步,试图去捡起地下的绣花架子。那是我要绣给冰儿远行戴的,怎么可以掉到地下弄脏呢?我的手还不曾接触到架子,人却已重重地摔倒在地。我眼中一滴泪水也没有,整个人却恍如虚脱一般,再也无力站起。
明月欣儿叫着扑上来,喊道:“小少奶奶,你没事吧?你可不要再出什么事情,你可不能吓唬我。你们不能丢下我明月欣儿不管哪,我是那么机灵可爱伶俐……”她说着说着,再也不能说下去,泪水汹涌而下。
我定了定神,面无表情地说道:“明月欣儿,冰儿是怎么死的?死在什么地方?”
明月欣儿哭着回道:“表小姐是上吊自杀的,就死在她自己的卧房里。她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想不开呢?表小姐人那么好,表小姐……”
听到明月欣儿的话,我整个人一激灵,立即意识到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冰儿绝不是一个遇到事情就自杀的人。她定然是被人害死的。我若是在这里为她哭天抢地,倒真是枉负了她对我的一番深情厚谊。
想到这里,我对明月欣儿说道:“明月欣儿,你扶我去冰儿的房间。”明月欣儿抹着眼泪看了我两眼,扶我起来。她说道:“小少奶奶,你没事吧。你眼睛里面,好吓人,仿佛要杀人一般。”
我叱责她道:“别胡说八道!”她仍是抽抽噎噎的,却不敢再多嘴。
我机械地由明月欣儿扶着走。走到冰儿房间的时候,老夫人带着菊妈、沈福夫妇、沈齐夫妇还有陈叔、庆叔都已先到了。
我一进门,只听得菊妈正尖着嗓子叫道:“老夫人,家丑不可外扬,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冰儿小姐的尸体,找个地方埋了就是。虽然她是您的亲外甥女,也不必风光大葬,免得走漏风声,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岑溪弦立刻说道:“菊妈妈说得有理,正是如此。冰儿自缢事小,丢沈家的脸面事大。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冰儿简单埋葬就是,这件事也就这么了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喜欢多嘴饶舌的梅娆非却没有多话。自从柳雨湘被浸猪笼后,她也生了一场大病,从此就消停多了。
我缓缓走进来,先到老夫人面前请安,然后厉声说道:“冰儿做事,从来严谨,一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