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妁》第58章


被吊了许久,简若林方被放下来的时候,站都站不稳,只能靠著墙角坐下,抬起头来,一张脸上毫无血色,看著萧老夫人,微微有些迷惑。
萧老夫人难得地纡尊降贵蹲下来,打量了他两眼:“你受了这麽些罪,却还是不肯污攀默儿,总算我儿子没有看错人。”
简若林浑身没有一点儿力气,看著萧老夫人,勉强打起精神:“夫人有什麽话,就直说吧。”只是说这麽一句话,却仿佛用尽了力气似的,轻轻地喘息著。
“你可知道默儿在宫里,竟然亲口向皇上承认,私藏龙袍一事,是他一人所为。”
简若林一震,那双眸子抬起──在受了这诸多磨难之後,却还是清澈如濯星。
“皇上并不想定默儿的罪,只是这件事,一定有人需要出面承担所有的罪责。默儿太傻,想将所有罪名一力抗下……皇上气他拂逆圣意,要他闭门思过,可是他却不吃不喝,跪了一天一夜,求皇上饶了你……”
简若林一口气滞在胸间,突然间猛烈地咳嗽出来。水牢环境恶劣,简若林身子本就虚弱不说,还带著伤被吊了数日,早就已经不堪重负,此刻剧烈咳嗽之下,甚至咳出了一丝血痕。他倚在墙边,咬了咬干裂的双唇:“景默他、他……”
“景默不可能永远逍遥快活地过日子,他将来,注定是要有一番作为的。皇上对他寄予厚望,是不会允许有人牵绊著他的脚步,成为他的软肋的。而且皇家之中,出不得此等不堪之事,让皇室蒙羞。可是景默却执迷不悟,忤逆圣意……”萧老夫人盯著他,字字紧逼:“你不是宁死也要跟著默儿吗?那便不要再让皇上和默儿为难了……”
萧老夫人的声音在空旷牢房里廖远悠长,一字一句,萦绕不散。
简若林低低垂下了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惨淡的笑意。
萧景默已经连续跪了两天,加上长跪之前有三顿饭滴米未沾,他已经有三天未曾进食,甚至连侍卫送到嘴边润喉的清水也不曾看上一眼。因为饥饿和脱水,萧景默眼前已经渐渐开始出现幻想,有时候像雪花,有时候像火苗,一星一点地在视野里腾挪变化著──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够倒下去,所以每当头晕得厉害的时候,就用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的肉里──现在那两只垂在身侧的手掌上,已经布满了细小的伤口,一片模糊。
这麽长时间地跪地对他而言实在不啻是一种酷刑,尤其他萧景默自小娇生惯养,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到了这种时候才知道,自己始终还是个富贵公子哥,有些苦他也难以捱过去。
萧景默儿时曾有一段时间是住在宫里的,多蒙安公公的看护伺候,所以此刻奉命前来探视安公公看到双唇干裂眼睛满是血丝的萧景默,难免也觉得心疼,苦口婆心地劝道:“世子你这是何苦呢?天威难测,皇上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你现在这样和皇上对著干,万一惹恼了皇上,迁怒老侯爷和老夫人,这、这可怎麽是好哦──”
“你听老奴一句劝吧,简家那个公子你要不得了,你要是真的好这口,改明儿在府里圈养几个便是……”
萧景默原本是一言不发恍若未闻的,听到这句时,才用那已经干哑的声音低低说了句:“安公公,你不懂。”寥寥六个字,喉咙却像要撕裂一般疼得厉害。
随後任由安公公再说什麽,萧景默也再无任何回应,只轻抿著唇跪在那儿,俨然已是一副负隅顽抗的姿态。
最终安公公也只能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一步三回头地看著萧景默离去。
回宸贵妃宫里向皇帝禀报的时候,安公公还暗暗叹了几声“冤孽”。
“行了,撤了吧。”皇帝一挥手,太监宫女们便将膳食一一撤了下去。
宸贵妃亲自斟了杯热茶捧过去,轻轻唤道:“皇上,怎麽才吃了这麽点,可是御膳房上的菜式不合皇上的胃口?”眼睛一转,轻声提议道:“我这宫後面有个小厨房,可要臣妾亲自为皇上做几道开胃的点心尝尝?”
皇帝知道宸贵妃是担心自己,是以也缓和了脸色,握住宸贵妃的一双龋模镜溃骸氨鹈盍耍奘翟谑浅圆幌露鳎憔驮谡馀汶匏祷峄熬秃谩!?br /> 宸贵妃微垂眼睑,低声劝慰道:“皇上还是莫要太过忧心,凡是放宽心才好。”
皇帝一听到这个就想起那个强的跟头牛似的的萧景默,忍不住就抬手去揉眉心:“朕倒也想宽心,只是朕这些孩儿,哪个又肯给朕省心了。”放下手臂以後又说:“那个简若林到现在都不肯松口,也不知道大理寺那群人是怎麽办事的。还有景默……不吃不喝长跪不起,简直就是要气死朕!”
宸贵妃的心仿佛被什麽重重撞了一下,毕竟她也是一贯疼爱萧景默这个侄儿的,也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只是有些话,旁人说不得或不敢说,若她也三缄其口,那麽这个死结到了最後,只怕是三败俱伤。暗暗挣扎片刻,宸贵妃终是抬起头,开口说道:“皇上,景默那性子你也知道,只怕逼急了,会闹个不可收拾。我听底下人说了,景默三天里连口水都没有喝过,再这麽下去,臣妾担心……”
皇帝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冷冷笑道:“你担心什麽,朕多年以来偏宠於他,可是他也该清楚,雷霆雨露皆为君恩。朕究竟为什麽要简若林来担罪,他的心里也是一清二楚,可是他却非要跟朕对著干,为了个男人,竟然还开口跟朕说私藏龙袍的人是他。真是不知好歹,朕倒是想给他个台阶下,是他自己不肯往下走,怨得了朕吗?”
宸贵妃见皇帝发怒,两手也是微微发著颤,但还是强装镇定,硬著头皮开口:“景默和那简若林的事,臣妾也有所耳闻,恕臣妾直言,此等宫闱内秘,简若林虽然难脱过错,但是罪不至死。历来宠幸男侍之辟并非少数,就连我朝圣祖皇帝,也曾一意孤行欲立男後,可是即便如此,也不曾玷污了圣祖皇帝开疆辟土,创造太平盛世的不世功业。景默虽生在皇家,可毕竟不是皇室嫡亲,一个平阳侯家的世子,私底下嗜癖断袖又能有什麽了不得。皇上如此宠爱景默,又怎麽忍心苦苦逼迫於他,若稍有差池,景默为失爱人肝肠寸断是轻,要是因此毁了他的大好前程洒脱性情,试问皇上又於心何忍啊?!”
皇帝一时间为之默然,好半天才又说道:“景默自小懂事听话,可是如今,他哪里知道朕为他能有份清白声名操了多少心。朕百年之後,也想他能够继承爵位,辅佐新皇建立不世功勋。堂堂辅政大臣一朝侯爷,多少双眼睛盯著看著,怎麽能容他爱慕一个男人?!
朕原本也以为,若是像从前一样游戏一番,朕多少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他为那人简直是什麽事都能做得出来,全然失了理智和冷静。他将来为将为相,又怎麽能允许有这麽一个软肋牵绊左右?!朕事事为他谋虑,扮黑脸做恶人都豁出去了,他却半点都不领情,枉费朕这些年来疼爱於他。
你说说,朕要他留在宫内思过,但凡他有一丝悔悟,绝了这妄念,朕又岂会如此狠心──放了他出宫,流放了简若林,他们两个都好好的,岂不皆大欢喜。现在是朕在逼他吗?!──是他,生生地在逼迫朕!”
宸贵妃顺势柔声说道:“皇上看中的,可不就是景默这般性情──宁折不弯,重情重义。”
这话宛如一记重锤,打在皇帝的心口之上,皇帝唯有默然。
恰在这时,派去探视萧景默的安公公回来了,入内叩拜回禀。
皇帝仍然堵著气不肯开口发问,宸贵妃跟随皇上多年,深知皇上脾性,暗觉好笑,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替皇上问道:“景默那孩子怎麽样了?”
“回皇上、回娘娘,奴才已经说尽了好话,只是世子却仍旧跪著,不肯进食。”
已经三天了,没有进食尚可以支撑,可是萧景默倔强得连水都不肯喝,这麽坚持跪了三天,对寻常人来讲已是极限,只怕萧景默现在,也是强弩之末强自支撑而已。宸贵妃心中忧虑,不由低低埋怨道:“景默这孩子,真是……”
话音刚落,便有小太监急匆匆而来,至殿外跪请求见。
“皇上、娘娘,不得了了,小侯爷在房里晕过去了。”
皇帝那本是平静无澜的眼里也终於有了一丝情绪波动,宸贵妃知道萧景默脱力晕倒不能耽搁,而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显然还觉得有些下不来台,因此管不了僭越与否了,厉声吩咐道:“还不快去请太医,太医院主事吕大人在哪,赶紧把人请过去!”
小太监唯唯诺诺地应了几声是,便匆匆退了下去。
原本以为萧景默吃了些苦头便会知难而退,谁曾想会是这麽一个结局。皇帝坐在那儿,仿佛费尽了心力,老了十岁:“他居然死活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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