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殇·半面妆》第68章


“什么?”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匹烈马,曾经无数次把多少个伟岸男子掀翻在地的“飞天”,此刻正温顺地伏在我面前,低声嘶鸣了一声,再也没有先前的桀骜不逊。
“飞天,你还好吗?”我犹如看到了失去的亲人重返人间,心中的狂喜直接冲破了即将到来的黑夜,在天空中闪烁着万道神光,迷茫而惊喜。
“怎么?太子妃认识这匹马?太好了……哈哈哈……”
“禀太子,这本就是太子妃的贴身坐骑,已经丢失很久了……”蓝凌儿上前禀告。
“啊?哈哈哈……看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失而复得……”他走过去,还是那样玩世不恭,朝着马臀“啪”地一击。
“飞天”因为我的存在不没有引起丝毫波澜,只是轻轻地摇了一下马尾。
“果然是身逢旧主,处变不惊……”他嘻嘻一笑,拍了拍手,“既然是好日子,今晚本王要和太子妃好好叙叙……”
说完,他喊了一声,身后的侍从立即紧跟而去。
“恭送太子……”
侍女们的声音宛如莺啼,在我听来,却如夜枭压满了天空,再也没有了我呼吸的空间。
我与他,虽成婚多日,却并无夫妻之实。
新婚那一晚,我撕咬了他的肩口,在惊愕中的他忽然严肃起来,“原来你真的恨我?你恨父皇还是大宋?”
我暗自说,我恨,我恨所有的一切,一个国破家亡的公主还有什么资格谈恨?
第四章 水光月色两相兼㈡
若说这许多年来,心中一丝怨气都没有,我自知自己做不到。我既没有袁兰芝的灵透婉转,也没有夏乐梅的厚重老成,我所具有的,只不过是些傲气罢了。只恐怕暂时能得到首肯,也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又成了众矢之的,依然无法去舔舐内心的斑斑血痕。
民间有个传说,这楚中有一种草,叫做宫人草,气味芬芳扑鼻,花开如红玉,有一种摄魂夺魄的美。楚灵王时,有宫女数千人,这些薄命女子心里由于日积月累承载了太多的怨气而郁死宫中。她们死后,坟墓上竟然全都长有这种草。
我相信,若是我,长久地这样郁闷下去,总有一天,才会香消玉陨,命归黄泉,到那时,宫人草恐怕也会萋萋地涌长在我的坟前……
终于,宫里又有了新的消息。父皇在众臣的再三恳请下,以重金一亿钱赎回了帝身。
然后,改元“大通”,大赦天下,好一番折腾。“大通”在佛教中是极受推崇的一个褒语,也是父皇倾己之力,想要达到的一种至高无上的境界。
此时,北魏的政局更是动荡不安,社稷汲汲可危。一个乱政的胡太后企图扼住国之命脉,杀死了皇帝儿子身边的亲信,终于引起了儿子的不满。因此竟然上演了虎毒食子的悲剧。一个母亲,居然鸩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牝鸡司晨,最可怕的后果,居然是国家的覆灭。这胡太后的行径果真是落人口实了。不得不佩服千古一帝刘彻弑杀勾弋夫人的果断。难道,帝王的仁慈和爱情,给国家带来的只有灾难么?为什么?
想到这里,我颤然,难道真的是无毒不丈夫?萧绎,你若心存高远,也会舍弃了结发之情么?
深夜,我枕边依稀还残留着萱草的香气,婆母给我的萱草荷包依然被我小心翼翼地保存在枕下。这是我记忆中婆母唯一给我的一份关爱,不管她是不是私心重重,只是那样温和的话语恐怕再也听不到了。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站时袍,着我旧时裳。当床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这首从北魏传过来的诗,在我心中念了无数遍。一个女子,能建功立业,征战沙场,敢做男子都不敢做之事,让人何等敬佩!
而我,一个弱女子,这北魏女子能做的事,均难以望其项背。但只求夫君隽永的爱,都是奢望,哪里还有资格去谈什么杀敌立功呢?
春寒料峭,晓阴露重,又是一阵彻骨的寒意,我不禁摸了下眼角的清泪……
也许是我的祷告感动了上天,上天终究眷顾了我。
大通二年的春天,我的儿子萧方等终于降临了人世,他是湘东王真正的嫡长子。这个我苦苦等了这么多年,才姗姗来迟的儿子给我带来了短暂的满足。
萧绎的狂喜冲撞了神灵,虽然连下了三天的细雨,最后却迎来了暖阳初照。
“哈哈哈……”府里竟然随处会听到他的笑声,“本王的占卦终于灵验了……”我摇头,他竟会相信儿子的降生会是他那几棵耆草和铜钱卜筮的结果。
随着信使的不断来往于驿站,宫里赏赐了大量的财物,最开心的就是我的婆母,一举得孙的喜悦竟让她忘记了昔日里来对我的怨恨。
方等,我轻念着儿子的名字,说道:“孩子,你要为母亲争气,母亲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此时的我,慢慢理解了母亲当初的心境,当自身卑弱的躯体无力改变渴望高飞的意愿之时,便会舐犊情深,把未竟的愿望放在自己的骨肉身上。
萧绎欣喜过后,依然忙于政务。不过,我知道他为荆州百姓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立学。他的幕僚里有人才荟萃,刘之遴、庾季才等众多文人雅士也被罗致其中。一时间,荆州学者汇集,讲学者比比皆是。
我的心只在儿子身上,几乎忘记了身边的女人,也无暇去顾及其他,王府的女人们竟然出奇得安静。这期间,父皇又重蹈覆辙,再度舍身,又花了一大笔银子才将皇帝菩萨请了回来。
让我欣慰的是,方等不仅聪明过人,而且继承了他父亲的全部才华。刚刚三岁,就能用笔随时勾勒出看过的人的肖像,而且有模有样,逼真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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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低面深藏碧伞中㈠
这一天,我和几个侍女带着方等在花园里,方等缠着明珠,给她画像。
“明珠姑姑,你坐好……就要开始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哑然失笑。
他认真地一笔一画地勾勒出一副粗浅的美女图,虽然手法有些生涩,但是却非常入神。
“小姐,你看,咱们世子真是千古奇才……”
我拿了一把芙蓉团扇,轻轻一挥,一阵香风带着满池荷花的清幽,徐徐弥散开来。
“冰儿,你真是长了千里眼,能看到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不怕别的,就怕他不光学会了诗画,连他父王的犬马声色也学会了……”
“嘻嘻,奴婢看不会,是您多虑了……”
“哼……”我早已经从生子的快乐中收了回来。因为此时,袁兰芝的身体得到一段时间的调养之后,竟然真的有了身孕。由于她身体孱弱,反而得到了更多的关照。
但凡女子,均知道如果能诞下子嗣,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因此,她小心翼翼,所有的行动就限在自己的庭院之内,真正地过起了一段与世隔绝的生活。
正说着,忽见方等忽然放下画笔,趔趄地朝东跑去,脚下不稳,几乎要摔到地上。
所有的人都一惊,立即有人跟了上去。
抬头看见,方等爬上了一个人的肩膀。这浑厚的肩膀似乎承载着无限大任,给人以安全的寄托。
是他父亲回来了,我故意收住了笑容,装做若无其事地继续看宫里送来的已经编纂完成的《文选》。
“父王,教我画画……”
“哈哈哈……好……上次教你的有没有练习……”他对儿子的宠溺绝对是真心,毕竟血浓于水,不可分割。而夫妻,又算是什么呢?
“父王,我要画马,父王教我……”方等柔嫩的小手象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了他。
“好了,你先去给王将军画幅像,若王将军说你画得像,父王再教你……”萧绎向远处指去。
果然,只见王僧辩大步流星地走近前。
“微臣见过殿下、见过王妃……”
“免礼……”在王僧辩起身的瞬间,我不经意一瞥,发现了他眼中强自控制住的慌乱,心里有些浮躁了。
看到萧绎的脸上仍旧是一片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心不禁又慢慢地回落了下来。
“去吧……”萧绎冲王僧辩一使眼色,王僧辩顿时点头。随即一把抱起了方等,“世子,咱们去那边亭子里画……”
“好哦……”方等快乐地从一座大山上爬下,又爬上了另外一座大山。
几个侍女随同方等跟了过去,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放下书,郑重地看着他。我已经意识到,他的笑容之下,一定是风雨欲来、惊天动地的霹雳惊雷。
“怎么?父皇又舍身了?又缺银子了?还是母嫔身体有恙?亦或是殿下的军政有了难处?”我喋喋不休的问题并没有拨动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只是,他脸上的沟壑越来越深了,一种莫明的恐惧开始抓住了我的心脏,难道是娘家有厄运降临?
“宫里有消息说,太子……他……”他侧过脸去,英挺的鼻子仍然线条分明。
太子?我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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