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红灯》第30章


只见她的脚在空中一落,先踩的是个江湖汉子的肩膀,然后借力腾起,又以另一人的肩膀落足。她跟田笑的立身处到擂台边原有二十余丈之距,可她踏在那些江湖汉子肩膀上,也不过三五个起落已直扑向高台之下。
只听她身后一片“哎呀”之声,却是这妮子脚下用力,踩痛了看客。然后台下就升腾起一大片江湖汉子们的叫骂。
她最后踏的一脚最重,身子直向那蒙着高台的彩绸扑过去。一时只见铁萼瑛如雌鹰般从天而降,身后两片彩绸波纹荡漾地在身子两边从空中披落,衬得她如翱翔于海天之上的苍鹰矫燕。
这一下先声夺人,只听台下被她踩过的人不甘受辱,有几人脱口大骂道:“臭娘儿们,你敢踩爷们的肩膀?”
四下愕然中,却也响起了零星的喝彩声。只见铁萼瑛脸色铁青,不理那些台下的杂乱,目光盯着擂台上那些各得了位置的女儿们,冷声高喝道:“就这么想嫁了?我是古公子门下婢女,你们如想要嫁入古门,还需先过了我这一关!”
说着,她弓身退步,沉腰蹲马,伸手向她男人式的袖子里一摸,竟摸出了一根铁门闩来!
那根铁门闩却是玄铁百炼,两端各有一块突起,竟真的是馒头庵中用的铁闩。擂台上的女孩儿用剑使匕,玩索弄钩,各般兵器,一一俱有,却再无一人有她这般强横的钝器,也再无一人有她这般悍然的气概。
只见她双目灼灼,面现莲华,庄严至极,双眼往那场中一扫,把擂台上的那几个已得了资格的女孩儿,副台上列女传中人物,连上远远的迟慕晴的嫁车之上的仆妇侍女,还有暗处站着的过千庭与他弘文馆中人物,个个都扫了个遍。
那眼中睥睨之色,当真连绿靶子山的七个大哥看到了都不由心头一凛。那已在台上获得席位的绿靶子山幺妹见了,也不由眼中腾起一抹艳羡,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样横空出世的一招来。
台下已有人认出她,惊呼道:“须眉让!”
一时这岔出来的搅局竟把大家伙儿从对迟慕晴突然出现引发的震动中都拉了回来。只听台下一片嗡嗡之声,人人之间相互打听:“‘须眉让’又是谁?她怎么来了?她什么时候成了古杉的婢女?连馒头庵的丑女门居然也来搅局吗?……”
人人只见到铁萼瑛那高台上一站、万夫莫当的强横。田笑却心头如受重击,他看到的恰恰相反,却是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温柔。
副台上忽传来一声厉叱:“你是何人?今天何等地方,也容你这等下三烂人物前来搅局!”
开骂的却是魏大姑。她终生未嫁,谨于妇德,一向对人对事极为严苛。刚才迟慕晴嫁车一现,引得万人耸动,已大大引发她的不满。她为自己的不坚定而更加愤怒,却一时也无法真的主动去招惹邪帝一脉,这时见铁萼瑛居然出场搅局,如何还肯再忍?
只听她一场叱叫,身子已一腾而起,直扑向那高台之下。
铁萼瑛闻声抬头——好个铁萼瑛,在场纵三千粉黛、她自露出她的本色来!
只见她抬头一望,两眉一耸,两道铁板样的门闩就似从她的肩头横排出来。她腰身稍拧,侧面冲向扑击而来的魏大姑,一腔质朴真气直涌了上来。
只听台下过千庭几乎失叫了一声:“啊,块磊真气!”
——江湖中失传数百年,当年曾为耿苍怀所创,以为再无由现迹人间的“块磊真气”居然从一个女子身上显现出来!
魏大姑为人强横,却也端的有她强横的本钱。她本是女子,自顾身份,亦矜艺业,何况今日坐于高台之上,自不便携带兵器。这时一见铁萼瑛身架,腾起的身子一伏,竟自落向台侧一个魏府子弟身侧,从他腰间一抽已抽出一把阔剑!她落都没落地,伸手在他肩上一按,那弟子膝盖一屈,几乎承受不住,魏大姑身影已再度高腾而起。然后只见她腾至极高处,忽长扑而落,阔剑一击,竟是一招“力斩华山”!
——山无棱、江海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也无她这般的震撼。
铁萼瑛的铁门闩却封挡得极严。
魏大姑满怀怒气,打定主意,要一剑逐退这突出捣乱的女子。铁萼瑛闻得古杉伤重后,虽面上神色未动,却已铁定了心要护卫住她心目中那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此时出手,当然守得更是严密。
只听锵然一声,那阔剑劈击在铁门闩上,然后,炉火迸天地、红星乱紫烟,只见火星与烟气隐隐一绽。
那魏大姑怒喝了一声“好”,身子已二度腾飞而起。
铁萼瑛面色凝重,从她脸上全看不出这一招得失。她生性要强,可真动起手来居然是后发制人的,居然挺立原地,动也不动,只一双眼睛目送着魏大姑翻腾起来的身影。
魏大姑第一招盛怒出手,声势俱厉,气却并不沉。这时一击不中,已知遇着强敌,在空中运起“崔巍”一门独有的吐纳功夫,第二招居然是“夸父东来”——夸父东来,以追傲日;挟山蹈海,其势巍哉!
别人未出声,台下魏府子弟已先骇声一片。
“夸父”一式为魏府秘技,在场子弟多修为不够,即便身为男子,也没几个可以练得下来。这时见魏大姑一介女流,居然运起这般乾纲独振的剑法,不由骇然色变。
铁萼瑛神色朗然一振,只见她曲臂回扭,知道这一剑来势之重,竟把一把铁门闩反归背后,担在肩上,无意中露出了通州通臂拳的功夫。
这功夫分明也远承自耿苍怀。
——好一招“二郎担山”,竟生生把这一剑扛了下来!
只听台下轰然一阵叫好。台上两个相斗的虽然都是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女子,可今日相斗,用的却是就算男人也不会贸然使用的悍烈招法,比起之前的莺莺燕燕,大不可同日而语。
旁人只听得“锵”然痛响,铁萼瑛手上铁门闩上又冒起一片紫烟,把她衣服都烧灼出一道焦痕。
还没及掂量这一招谁得谁失,却听那面副台上有人轻浅一笑,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这位小妹妹好强悍的身手。你什么时候入的古家?可是也痴心想着要嫁与你家公子?其实你不用争,台上的这些小姐们就算嫁入古门,也抢不了你的地位的。她们一个个花娇柳弱,那些粗使家事,总还要有人干。你安心当你的丫头好了,做得好了,古少爷就算收房,这些小姐们个个贤德,也容让得下的,何苦这样急赤白脸的让人好笑!”
她话说得娇软,行动却快。只见她声未落地,人已立在那高台之侧,一手掠鬓,一手抚腰,姿态明妍,却是三九姨。
她未出手,可这一下站姿却站得极巧,全封住了铁萼瑛左路。那掠鬓之手的小指已扣向了她鬓上之钗。
铁萼瑛心头一凛,情知她是暗器名家,可她心中却也不怕,冷声道:“这话原来也是从《列女传》中抄下来的?”
旁人只见她强横已极,神色间却沉默寡言,没想出语冷隽,场内已有人笑了出来。
这时空中的魏大姑吊身主擂的楹上,挟剑下窥。日光斜照,人人只见她手中阔剑上已崩出两个米粒大的缺口。她们三人无语对峙,就在众人以为她们都已不会再动,要口头上先较量几句时,她们三个忽然动了。这一动鹰翔鹤翥,眼慢的人都没看清。然后只见她三人稍静了静,突然又动。
她们三人但凡一动,都来得极快,台下眼力稍差、功夫稍逊的人都不知她们怎么交的手。然后却猛然定格,各就一位,凝定得擂台上的阳光都哑了,静得场上人人屏息静气。
有着急的看不出胜负,顾不得羞耻,就待要开声问旁边人谁得谁失,却忽听一支龙头拐的拄地之声,却是郝婆婆从副台上缓缓行来。
她扶着一支龙头拐,走到那高台之下,慈眉善目地道:“好丫头,我是认出来了,你是闽中馒头庵门下。官师太一向可好?你是她的嫡系传人吧?咱们自家人,有话好说。今天你已算名扬天下,有什么解不开的,咱们退下去再说。不必佯言什么古家婢女了,那也太委屈你。你有什么想头,以我跟官师太的交情,总可以帮你如意的。”
她们句句都要陷铁萼瑛入那使小性子的女子境地。
铁萼瑛却双目视闩,面色不动,更不答言。可郝婆婆得此之机,已跟三九姨、魏大姑鼎足而立,把她的进退三路齐齐封住。
台下就有人悄声道:“果然是列女传,嫁个小辈都环肥燕瘦地列女而侍,排成一排肉屏风;打起架来更是列女齐上,厉害呀,厉害!”
田笑是与这几个女人朝过相、动过手的。当日,为了小白鞋,就是她们迫得他几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心里不由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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