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空城》第4章


到床边,刚一使劲,里面就转了筋,痛得往床下滚去。
“啊——”这时,门外一个拉长音响起。
那声音转眼就到了跟前,一双手托住了东安的上半身,虽然他还是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好歹没有硬碰硬,抬头一看,竟连疼也忘了:“二小姐!”
浸月瞪大了眼,小心问怀里的人:“你还好吧?怎么一个人往地上摔?”
吕东安身上这会儿浑身痛得骨头发痒,只能摇摇头,把眼眶里盛满的泪水也摇得纷飞。
浸月叫人抬他到榻上,见枕头和床单都臭烘烘的,随处可见汗药血渍,想起那日他的惨相,心生怜悯,严厉责问下人的看护不周,临走前交待他:“给我好好养伤,回头我还是要审你!”
三天后,西厢二小姐闺房。
浸月耐心的等着宁馨给前面衣衫洁净的男人一口一口喂完了补汤,然后开口:“你可知我叫你来是为何?”
吕东安好像早已知道她的意图,低眉顺目道:“请小姐赎罪。”
“那就好好说与我听。”
吕东安的睫毛微微颤悠:“小姐,你可记得三年前从东苑柴房救下的那人?”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才疑惑地开口:“是你?”
有一年冬天,浸月去东苑弟弟那串门子,回去时已经很晚,路过偏苑,听到几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柴房传出,之后是钝物倒地之声,里面一人叫嚣道:“就你那瘪样儿,还想给我硬起来,你当我们在江府白混的!”
骂人可以,但不可以充大,尤其是在江府,浸月示意宁馨去叫人,自己悄悄走到门口听着,里面那人继续说:“听话就好好疼你,不然往死里弄你。”
这已经是赤(避河蟹)裸(避河蟹)裸的威胁了,浸月从不会为伸张所谓的正义而多管闲事,但路见不平大吼一声的情怀还是有的,于是一脚踹向柴房大门。这一脚的劲头不小,但十分可恶的是,她忘记了人做坏事总是要关门的,等里面的人打开门,看到的是捂着屁股坐到地上的二小姐。后来,打人的几个被家丁押了去,剩下一个蜷缩在地上的可怜人,原来是他。
“你如何招惹了他们?”浸月问。
静默良久,他才说:“无非是看我不惯。”
他不愿说,她心里也明白个三分。当年吕东安卖进江府的时候才十二岁,被安排在二公子江月白的内院做事,说能耐几乎没有,却天生一副好皮囊,绛唇白齿,明眸含情,这样的人太扎眼,在男人堆里是要被打的,无奈他在主子那里吃得开,也纯粹是因为他的容貌,她才留意到了这个不爱说话、却被他弟弟奉为宝的人物。
“之后呢,你可再受那些人的欺负?”浸月问。
“那件事闹大之后,经常打我的几个人被遣了,二公子也知道有我这么个人,便收我在身边伺候,可他们的兄弟、姨婆还在府里做事,我知道他们恨我。这几日二公子不在,我便日日惶恐,生怕被找了茬,你被抓走那晚我什么都没做!”他低下头,小声说:“我哪也不敢去。”
他说话的时候面色愁痛,眼帘微阖,浸月盯着他,仔细研究着他的神情:“可他们却说在我这西厢院见过你?”
吕东安的眼眶倏地就红了:“二小姐,你可知你丢失那晚,府里上上下下都被搜了个遍,所有可疑的人都被抓了审讯,最后剩下我们几个说不出证据的,大家都想开脱罪名,梅管家也要复命,就必须找个人出来顶罪,没有比我更好的人选了,他们也不管真假,都说在你这西厢院看过我。”
“二公子人在外,没有人能替我辩解,除了小姐你——我随口说个借口,原是想拖上几日,若你救不回来,就无从考证,他们也不敢定我罪名,等二公子回来兴许有救——可实在没想到你会被救回得如此之快。”
“看来,我不该回来得这么快……”浸月撇撇嘴,又问:“你就没想过,一旦我被救回,你的谎话岂非不攻自破?”
“拖一时是一时吧,原本,我就没打算活着出去。”说完这话,他忽然有些情绪失控,从自己的椅子上跌跪下去:“当时想过,小姐那时曾救我一回,就算谎话揭穿,死在小姐手里,心也甘愿,可如今活了下来,又是小姐救的……”
浸月揉揉额头道:“哎——看这话说的,怎么是死在我手上,你站起来,站起来说罢。”
宁馨赶紧去搀他,触到腋下的一片湿乎乎,渗着红。他挣脱,疼的牙齿打颤,却还坚持跪着说:“小姐是我一生的恩人、福星,我无以为报,只愿做牛做马,跟你左右!除了这里,我在江府再无去处!”
浸月问:“你可是怕有人再找你麻烦?”
他犹豫着怎么说,最后低头来了一句:“我已无颜,再回东苑。”
“什么意思?!”浸月觉得他话里有话,看不清他的脸,只见耳根红红的,额侧的青筋根根暴起,心中不知怎的,就蹦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那传闻是真的?
她长叹一口气,道:“不说也罢,以后就在这里做事吧。”
吕东安深深地叩首。
“果真是个可怜人呢。”她仰起头,窗外阳光灿烂。
或许是刺目。
十月初,正碰上龙佑街迎来一月一次的集市,浸月睡到晌午才觉饱足,携了宁馨出外走走,几日未出门,发觉世界都变了,满城尽是卖菊花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引领了这潮流。她打小锦衣玉食地过着,府里、甚至宫里的稀罕物见了不少,可每次出去逛街,却总也逛不够,坊间流行的总是最通俗的,偶尔挑着独特的东西便如获至宝,倘若能和老板讨价还价一番,就更能乐得她美滋滋的,虽说买回去也不过随手一丢,几乎从不使用。
这条街上有家出名的包子店,不同于一般的路边摊,门面特别讲究,一笼笼上来,个个精致小巧、口味诱人,起的名字也好听。所以,别家的包子一钱一个,他家的偏要五钱三个,即便如此,铺前仍是挤满了要买的人。浸月路过时,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就死死把住柜台,嚷着要吃帝女包,说白了,就是有甜淡菊花香味的沙黄包。
他旁边的老汉假装生气:“你这娃,刚吃了肉夹馍,又买了面人儿,这咋还要呢?”
那孩子一看就是被宠大的样子,毫无惧意道:“就要!”
老汉看孙子的眼睛全是爱意,一拍大腿道:“诶呀,说要就要,今天爷爷出钱给我娃买上!”
说罢从兜里翻钱,可翻来翻去就只有四个子儿,只好问那个卖包子的伙计:“四钱能买你这一笼不?”
问了半天,那伙计只是忙着给别人收钱卖包子,也不理会他,他不得不拉拉那人的袖子。伙计这甩了他的手,不耐烦的指指旁边的价钱牌:“你自己不会看啊,五钱一笼,少一钱都不买。”
老汉低头对孙子说:“你看,爷爷钱不够,咱们明天再来吃吧。”
孙子眼见到手的包子买不成,立即满地跺脚哭闹道:“爷爷你有钱,你骗我,我就要今天吃!”
老汉被闹得没法,又翻了一遍衣裤,无奈还是没找出一分,就对伙计说:“那我给你四钱,你给我拿两个包子吧。”
生意正是忙的时候,伙计瞥了眼这个寒酸的驼的老汉和他孙子,说:“五钱一笼,没钱别买,你买俩儿,这剩下的一个谁买?喂狗啊?”
老汉气得只会说“你你你”,那小孙子见外人态度不好,一股愣劲儿上了,直接要掀包子铺,还好伙计手快,拦下了他的魔爪,大怒道:“哪家小孩这么没教养的,还不快滚!”他爷爷赶忙连拉带扯地把他往外揪。
浸月眼见着这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市井生活一幕,不知怎地,腿就像生了根一般挪不开,那老汉疼爱孙子的形象让她想起了一种很久很久以前的感觉,她随手从宁馨的衣袋里掏了一把铜子儿,上前一步摔在伙计的铁盘里,说:“看看,能买几笼?”
伙计一看面前这买家的气度风范不同一般,当即条件反射地迎上笑脸:“诶呀,可让我数数,够买两笼了,还多一钱,给您。”然后动作娴熟的把包子倒入油纸袋里,递给浸月。
浸月毫不客气的抽走了袋子,直接递给身边的男孩,说:“吃吧,姐姐帮你买的。”然后转身离去,欲将自己潇洒的背影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可惜,还没跨出一步,就被老汉一声“姑娘”叫住。
老汉走到跟前对她说:“多谢姑娘,我替娃拿了两个,这钱和余下的包子还给你。”
她一愣,方才觉得自己太意气了,可心里对这个老人家更加有好感,伸手接过钱和包子,拍拍男孩头说:“看爷爷对你多好。”
看着爷孙俩离去的背影,浸月心底腾起一股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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