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空城》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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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本事这么大，为何偏偏来做太监和宫女？”
“若非身世可怜，谁又愿入宫为奴，他们原是当年辅佐太皇的忠良之后，却在先皇时期受源定延打压，皇祖母手段神通，将这些无家可归之人收在身边。”
“看来你皇祖母是想把你打造成一个文武双全的通才？”
“这话说得放肆了些，朕的皇祖母不是你的皇祖母吗？”北里瑭有些不悦。
“我是你什么人，干嘛乱认祖母！‘朕’都搬了出来，想吵架吗？”她才不吃那一套。
“你——”他一时语滞，马上又换了一脸淡漠道：“你不是我的，又是谁的！”
“怎么就是你的了，那我的呢？”她开始耍赖了。
他无奈地笑道：“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所以，以后你要跟我一起叫皇祖母。”
叫也无所谓，反正听了他的话，她心里正有些小小的得意，问道：“那说说咱们皇祖母的事情呗。”
“记不清了，总之她很是疼爱我，说我长得像太皇上，就是我皇爷爷，又叫我平日里只和认识的人玩，不可搭理陌生人，大了一点后，她就让我身边的人教我习字诵诗，偶尔学些拳脚功夫……可惜，我那时太小，虽知自己有血海深仇，每日最大希望却还是能多玩半日，直到那一天出现——”
她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知道他要开始回忆不好的事情。
“那天夜里特外平静，我临睡前还在听母亲讲一个已经讲了很多遍的故事，就在迷迷糊糊之际，忽然心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睁眼，竟然是一柄沾血的刀刃，正正砍向母亲，母亲连叫都没叫便歪倒在榻上！我这才发觉，屋里不会武功的全死了，留下的也都没一句废话，只听见兵器相撞声和打斗声，就在那刀刃又要转向我的时候，从窗外飞来一人，一镖打偏了刀片，掳起我便逃，一起卷走的，还有那片我自幼裹在身上的锦褥。”
“啊——那人是于麽麽吗？”
“不是！那夜，正是我父皇大薨之时，源家早已指使人手严密监视着后宫，连皇祖母的行动也受到挟制，情形亦是惊险万分。当时于麽麽为护她周全，并没来得及救我，救我的人是个太监，在宫中他被唤作吉安，本名吕咸光，我们都只道他精通乐律，尤善琴筝，直到出事那天，我才知道他竟是身怀绝技之人，再后来，才得知他和我母亲一样，是东洋侉仡族人，当初人们见他长得俊逸，便把他和母亲一起抓来宫中。”
“可他既然都能带你逃出皇宫，当初又怎能被人抓去皇宫当太监呢？”浸月不解道。
“他是可以逃跑，但却没有……”北里瑭方才说自己那段血海深仇的时候，连眼都不眨，这时却有些吞吞吐吐：“当时，我也同你一样问过他原因，可他从未说出来，不过我心里也能猜测个八九分——想来吉安一定是极爱我母亲，才甘愿陪她一同来到这陌生的皇宫，做伴终老，最后又为了她，九死一生救出了我。”
“这你都能猜得到？！”一个男的为了一个女的，甘愿去皇宫当太监，浸月觉得这比源氏兄妹恋还让人难以置信。
“我父本是一国之帝，因着这层忌讳，吉安从不刻意提及我的母亲，只是我发现，母亲的和吉安的左足踝，分别缠有一段红鱼肠，那时侉仡族男女许诺的习俗，母亲在世时，右足踝有一段红鱼肠，尚能勉强从腿上剥离，我问她那是什么，她只轻轻地抚摩着那个不说话，后来，我在吉安的做足踝上，也发现了一段同样的红肠环，只是他的年代久远，已经成了皮肤的一部分，联系起他的种种行为，我这才恍然大悟，那是侉仡族男女许诺的习俗，将东洋里的红鱼肠洗净，男女各一段，牢牢绑在各自的脚踝上，代表两情相悦、生死不渝。实际上，我倒是愿意称他一声父亲，可惜，已是人鬼相隔，再无相见机会了。”
可见你母亲也是被人抓去皇宫的，不是自愿，浸月心道，又说：“你真是看得透彻，怪不得你叫吕东安，原来是跟了他的姓名，那你们逃出宫后，他是因什么而去世？”
“当时京城皆是贼人的眼线，我们本想向东出海，却遇到源定延下令封关，于是留在附近，等待时机出海，谁知，那封关令一下便是数十年，我们再没能跨出去一步。我们侉仡人，生得和你们五洲人略有不同，加上吉安身体已残不同于寻常男子，为了在民间不被人关注到，他喝药弄哑了嗓子，又在脸上划下丑陋的刀痕，和我昼伏夜出，从晏阳逃去了崎关，又从崎山翻去落川雪山，顺着澜江一路东去，再次回到晏阳……其间不知多少次，我觉得自己不如死去，都是在吉安开导教训下才生生挨过那些饥寒和恐惧，终于，这一趟圈子兜下来，迷惑了源定延的追兵，而吉安的身体早已在一路的打斗中变得残破不堪，瘸着的一条腿的伤口溃烂到现骨，一只眼经常发炎流脓，果真到不用再扮丑相，就有人给他扔残羹碎钱的地步，最后凄惨地死去。他死后，我觉得自己的主心骨被抽去一般空虚，经常在焦虑的噩梦中惊醒，继而失眠，这情形在很久之后，才渐渐好转。”
她听着他描述这些的时候，自己也不禁微微颤抖，不能想象他们当时过着怎样的日子，搂住他的脖子安慰道：“可怜的东安，可怜的吉安。”
他嘴角冷然一笑，道：“可怜，是这世上最无用的词，倘若那时，有一人真心可怜我们，我又怎可能再次坐在这里。”他伏计千里、隐忍待发，未见得是他甘愿做这个皇位，只怕也是因为这世间之人太过自私、缺乏怜悯，才引得他性情阴凉，面具重重。
浸月知道他心底藏驻了诸多愧疚自责和遗恨，尤其是对那些真心待过他的人，她不愿意他就此活在对已故者的追忆和对在世者的怨恨中，就说：“吉安是个重情义的好人，一定是他上辈子欠了你的，今生来还吧。”
“欠了我的。”他玩味着这句，又道：“那么，我又是欠了谁的，这前半生竟是如此的不堪。”
她回想起自己乱七八糟的日子，感觉活得越大，竟越没了顺心如意的事，颇为赞同地感慨道：“哎，你不堪，我也不堪呢！或许，我们都该对别人更好点，这样等下辈子，就能少欠点债，少受些罪。”可她又觉得自己已经活得够本了，只求日后平静舒适，可如今的局面甚是尴尬，便不由得烦恼道：“所以啊，东安，你可要待我好呢！”
“我待你不好吗？”他样子很认真地看着她。
浸月瞧着那双略显得斜长的蛊惑人心的双目，咽了咽口水，说：“不好。”
“哪里不好？”
“你是皇帝了，是皇帝就要娶很多女的，就要永远留在这一个地方，我不愿意！”语气半是撒娇，半是认真。
他握住她的肩膀说：“刚才那个故事，我只对你一人说过，你应知我是如何待你的！我若是不来当这个皇帝，那么现在的你，就是一个废人的妃子！难道你宁要做个废人之妇，也不愿做我的人？！你如此聪明，怎就不会做个明白人呢？”
“明白你三宫六院是对，明白我但求一心是错吗？”口才上来了，她话说得溜溜的。
“这世上不可能有全部遂了心的事，你能选的，也就是几条路而已。”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那么我说我要选北里璜那样的呢？他为了和源重阳在一起，什么国家礼法都不顾了，你能这样吗？”
“那样的事，总是你情我愿，如果我要你像源重阳那样死在我刀下，你可甘愿？”他的语气不是在开玩笑。
浸月打了个寒战，她做不到，绝然做不到，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谈到死，不由得嚷嚷道：“你变了，东安，你根本不像以前那样善良温和了！”
他幽幽地说：“你没变，还是向以前那样，放不下，拿不起。”　
“哼！”她偏头嗤道，心里却泛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他是那样的了解自己。
第28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今天下了雪，很厚的鹅毛大雪，让那些飞檐翘脊顿时失了犀利，竟显得有些笨拙可爱。
浸月裹着紫貂裘赖在床上，听见门外雪地吱吱作响，便抬头向窗外望了一眼，见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正在移动，揉揉眼，又去瞧，却什么都没了。
她心里狐疑，跳下床趴到窗户上看，院子里明显有人刚踏上去的脚印，不知是不是五儿的，便对着外面喊：“五儿？”
没人应答。
这时她觉得不对劲，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