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不懂江湖》第24章


未说话完的话自动消了音,扣在我腰上的手慢慢松了开来,人一滑,我落入了另一个怀抱。
扑面而来的是染着血腥味的墨香,封渊用清清冷冷的声音说:“没事了”
从遥远小路上狂奔过来一匹骏马,容不得多想,他就带我飞身上了马背。
马蹄踏过一地尸体,朝着未知的远方奔去。
我被呼啸而过的寒风,一点一点模糊了眼睛。
树林的尽头是一片草原。
这个季节,草地上的草还是枯黄的,在寒风的打压下缩成一团,毫无生气。
封渊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
他先翻身下马,然后单手把我抱了下来。
我这才发现他左边的衣袖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我们只能休息一会,马上还要继续赶路。”,他看着我淡淡地说,然后伸手在我脸上搓了搓,已经干涸了的血就这么一块一块掉了下来,脸颊微微泛疼。
我抬头仰望着那一双墨色瞳孔,心里万般思量,正欲开口,却听他突然问:“刚刚为什么要松手?”
思绪猛地被打乱,我愣住了,他若有似无地蹙了蹙眉,“下次别放了,要是被他们带远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我沉默地撇过了头。
他似乎看出了点什么,不再说话。
马儿踢踢踏踏地走到小溪边喝水,漂亮的长尾巴一甩一甩,很是悠闲。
深吸一口气,我第二次问他:“我们要去哪?”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良久,才缓缓道:“一处深山,那里有一个秘密住处。除了我,迄今为止,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对不起,不能带你回剑庄了。”
虽然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回答,但我还是鼻酸了一把,“其实你很早就知道这些人是冲我来的对不对?”
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狠狠擦了擦眼睛,“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犹豫了一会,“狄燿来剑庄的那次。”
是啊,江湖尽知,剑庄跟桃墨门不对盘。狄燿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剑庄,不可能只是单纯的串门,目的大概还是为了杀我,这条五年前的漏网之鱼。
“那时候我也只是猜测,并没有绝对的把握。莫失谷那次的浩劫,我一直以为是你爹娘的旧敌寻上门,可查了五年,一无所获,后来我就想,如果那群人一开始的目标不是你爹娘,而是你,很多事情反而说得通了。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反正说了也没用,不如不说。”他转头看了我一眼,“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但我不能连累剑庄。”
“所以这次武林大会,无论染姐姐多反对,你也一定要带我来。所以刚刚在别院,你才会说要分开行动,让染姐姐和小薄护送倾月姐姐回剑庄。”
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他勾起嘴角,淡淡一笑,“你有时候挺聪明的,只是这种时候不多。”
“那你又为何要执意保护一个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聪明的人呢?”
“因为你是于风越的女儿。”
太过理所当然的语气,叫我愣了愣。
半响,不禁失笑,“难怪我爹会说‘纵使结识天下友人三千,也抵不过剑庄一个封渊。’果然是十分尽职尽责的友人。”
这话里,三分刁侃,七分敬佩。
他有一瞬晃神,“是吗?”
是吗?
当然是的。
马儿喝饱了水,又甩甩尾巴走了过来,低头啃起枯黄的小草。
“饿了吗?要不要我去找点吃的?”
许是睹物思事,他冷不丁地问。
我赶紧摇头,“不饿!”
就算饿了也不能说,这四周不是树林,就是草地,远处还有座高得让人炫目山。这么荒凉的地方,怎么可能找得到吃的。
“那你手上的伤呢?给我看看。”
“不、不用了。”我下意识地想把右手藏到身后,不料却被他一把拽了出来。伤口不小心被撞到,痛得我心一抽一抽地跳。
“手怎么肿成了这样?”
他皱着眉,看着我那一截胖乎乎的猪蹄问。
我抿抿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包扎伤口的纱布已经被鲜血从里到外染得通红,风一吹微微发硬。
封渊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拉,我顿觉有一道闪电从自己身上滚了过去,连指尖都被震得疼。
“忍着点。”
他把纱布一圈一圈发开,外面几层还好,等到里面几层的时候因为跟伤口黏在了一块,稍微一扯就钻心痛。
“实在受不了,就喊出来,会舒服一点。”
冰冷的嗓音似乎有镇痛的效果,我捏捏拳头,觉得自己还可以忍下去。
最后一层纱布跟新长出来的皮肉连在了一块,封渊扯了几次都没扯动。思考了一会,他举起了无声。
我大惊,不会要把这只手砍下来吧。
还好,他只是用剑割断了纱布,留下了最后一层。
“这层就留着吧。”
“会有影响吗?”我试着转了转手腕,发现竟然有一点控制不住它。
他看了我一眼,如实道:“会影响伤口愈合的速度,怕是今后会有一点不便。”
“那还是想办法揭掉它吧。”
我不想做残废,特别是在经历了这些事后,我深刻了解到了作为一个残废的滋味。
“你确定?”他认真地看了我一眼,“会很疼”
抬头看了看寂远的天空,我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没关系,我忍得住。”
他见我心意已定,便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已经长进血肉里的东西,要想剔除了,只能连着血肉一起剔除。纱布被强行撕开,连同着新长出来的皮,我眼前一黑,差点没忍住栽下去。
封渊没有停顿,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一次性痛完远比断断续续痛上几次要好的多。
起初我还能清楚感受到那种堪比腕骨的疼痛,但渐渐地,疼痛减弱了,意识逐渐远离了躯体,我索性低下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皮肉被慢慢剥离,露出了那条可怖的伤口,深至白骨。
突然,有人推了我一下,我想说话,却怎么都不开不了口。我看到封渊的嘴一张一合,却怎么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感觉自己慢慢恢复了意识,眨眨眼睛,眼前血红一片。
“还能走吗?跟我去河边清洗下伤口。”
终于能听见他说话了,我迟钝地点了点头,“能”
他拉着我的手往小溪边走,我在后面步履踉跄地跟着。
冰凉的溪水一碰上伤口,我立马感觉自己的四肢痉挛了一阵。
“先用溪水清洗一下,等会我们就上马,往山那边去,山上会有一些止血消肿的草药。”
封渊边说边从他衣服上撕下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布。
被洗去血污的伤口显得更加恐怖,两片泛白的肉往外翻着,中间是森森白骨。
他把白布覆到伤口上,轻轻裹了一圈,然后打了个松松的结。
疼痛得到缓解,人也慢慢清明了起来。
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的伤呢?”
他皱了皱眉,“没事”
没有理会他的话,我径直把他衣袖撸了起来,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那一箭扎在小臂往上一点,我记得当时是直接穿了过去,也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
用溪水简单清理了一下,我给他小心翼翼包扎了起来,希望别再流血才好。
寒风刮过,我们身上都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
我抬头,从他墨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半是血污,半是汗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
等山里梨花开败数十载后,我依旧记得。
十五那年,我跟他被追杀,在溪边互舔伤口。
那时候他说,他会保护我,哪怕是以一人之力,对抗无数凶敌。
作者有话要说:
、坠崖
漠北的第一场雷雨过后,遍地残红。
此红非落英,而是鲜红的血,混在雨水中,流向四面八方。
我站在七零八落的尸体中间,看封渊用心擦拭他手里的剑。
寒雨似箭,点点滴滴落在身上,冲刷了令人作呕的积垢。
这样的情景,半月以来,已见了不下数十场。
我跟他一路被追杀到山的深处,几乎每两天,就要来一场大规模的交锋。
熬过最初的无措,我开始思索,这些人为什么要追杀我。
我问过封渊,他说不清楚,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也许吧,可现在不纠结,以后还会有机会再纠结吗?
我不能说,我们一定会死,但也没有能明确活下去的希望。
看不到明天,现在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今生的最后一天。
“走吧”,封渊擦完剑,上前摸摸我的头说。
我点点头,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往山的更深处走去。
“等我们翻过这座山就安全了。”
这句话,他每天都会说一遍,低沉而平缓的嗓音,能很好地安抚人心。
远处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半个山头,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惊得满山的鸟到处乱飞。
雨势越来越猛,山路在暴雨的冲刷下变得泞泥不堪。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封渊后面,有好几次都差点踩滑滚下去。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