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殇·蜉蝣之羽》第30章


独活,果然是对他的诅咒。
务相抬起头,对着深邃的苍穹,蓦然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被四周的山峰反射回来,交错着如同野兽的嚎哭。
尾声 虎中魂
第二天一早,满心期冀的巴人们迎着朝阳整装待发,终于要离开滞留了十多天的江滩。虽然粮食补给已所剩无几,巴人们还是被他们的廪君所描绘的光明前景激发了无尽的勇气和信心。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出发之前,廪君务相宣布由于庆宜不听号令,忤逆犯上,连累他家族所有人等被流放在原地,不再允许他们与大队一起西去。
由于庆宜的家族便是昔日大长老的嫡系,众人猜测这不过是务相剪除异己的借口。想起先前务相和庆宜的亲密关系,众人对这喜怒无常的廪君更多了几分敬畏之意,因此连君后的神秘失踪也无人敢问起。
听着被流放的族人们痛哭哀求的声音,务相漠然地走远。此番他们以为留下只是等死,却不知比起其他族人来,他们其实是幸运的一群。只要庆宜醒过来,他们的命运就会完全改变。
没有了船只,沿路又找不到可以造船的木材,所有的巴人只能靠双脚翻越长江边的崇山峻岭。仰仗穷奇之皮的威势,夜间只要务相巡视周边,山中的豺狼虎豹便畏惧地远远躲开,然而还有更多的难题横亘在回归故土的巴人面前。
饥荒、疲惫、瘟疫……这些都是身披穷奇之皮手握圣剑的廪君所无法解决的。此刻的他,已然不复盐阳时神采奕奕的模样,尽管还有穷奇之皮赋予他无穷的精力,途中所遇的重重困苦早已将年青的廪君折磨得一片憔悴。消瘦的脸颊上满是胡茬,闪亮的眼睛中充盈着红丝,然而只要有人提出就地安居不再前行,他的神情就会变得和以前一样凌厉,甚至不惜亲手砍下了一个企图率众叛离的长老的头颅。
然而,即使务相的铁血手腕迫使族人们都战战兢兢地跟随在了他西行的身影后,还是不断有人一个接一个地在路上倒下了。此刻活着的人已经没有力气去掩埋他们的尸体,他们咀嚼着一切可以入口的东西,拖着骨瘦如柴却又沉重无比的双腿,行尸走肉一般跟着前方那个肩扛船棺的首领的步伐,走向他们传说中的故土,迎接他们虚无缥缈的未来。
终于,在徒步行走了两个多月后,这群衣衫褴褛憔悴如鬼的旅人来到了巫山山脉的深处。
“没错,这就是昔日的巫咸国!”务相站在长满了藤萝的瓦砾堆上,围绕一口废弃的盐井观察了许久,终于兴高采烈地对身后的族人们宣布。
可是迎接他的只有沉默。
长久的跋涉让巴人们的眼眸黯淡了下去,昔日的梦境也褪色了不少,因此当他们看到身处的这一片土地时,已经没有什么能点燃他们兴奋的神经,反倒有一些走到脱力的人直挺挺地摔倒下去,再也无法起来。
经历了与神界的战争后又荒芜了数百年,此刻的巫咸国遗址已是破落不堪,甚至连他们视为生命线的盐泉都已干涸。四处只有茂密纠结的荆棘和藤萝,孳生着数不清的蚊蝇和来去无踪的瘴气。难道他们牺牲了十之四五的族人,忍受了无以复加的身心折磨后,所得到的只是这么一块贫瘠荒凉的土地吗?
“我将这个地方命名为宜城,今后它就是我们新国的都城!”务相高高地停在空中吩咐,“现在,你们分成小组,各自去开荒筑城吧。”看着疑惑的族人们沉默地散去,务相肩扛盛殓着承钧遗骸的船棺,向着最高的一处山峰飞去。
一手扶住肩头的船棺,一手抽出圣剑在白石皑皑的崖壁上一砍,悬崖上立时被务相劈出了一道狭长的凹槽。将承钧的船棺小心翼翼地放入石缝中,务相跪倒在船棺之前——承钧,我已经把你带回家了,以后你就在这最高的崖顶上,看我如何把荒废的宜城建成九州八荒上最强大富庶的城市吧。
可惜,无论他立下的心愿是多么美好,残酷的现实让务相再度陷入了痛苦。除了荆棘藤萝再无法繁衍五谷和树木的土地、不分日夜袭来的有毒的蚊虫、甚至苦涩得无法下咽的井水……都如同一层一层的乌云想要将这群新到来的巴人压垮。然而面对务相冷酷无情的命令,没有人再会在他面前抱怨,他们望向他的眼神,已渐渐在敬畏之中掺杂了怀疑和怨恨。
尽管告诉自己不必在乎族人们的目光,务相还是在日夜的操劳中感到身心憔悴。终于,一天深夜,他悄悄地远离了族人,飞到一个偏僻山谷的幽潭边,缓缓地将全身浸入了潭水中。
一直到自己再也屏不住呼吸,务相才拖着发抖的身体走上岸来。倚坐在一块岩石旁,强烈的孤独感仿佛比潭水更加寒冷彻骨,让他忍不住紧紧抱住圣剑,裹紧了穷奇之皮。事到如今,只有这两件圣物还是不离不弃地伴随着他,成为他生命中仅剩的倚靠。
多日来苦撑着鼓舞族人们建筑宜城,务相难得偷到这半夜之闲。于是,年青的廪君就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谷之中,背靠着岩石睡着了。
朦胧之中,却听有人笑道:“你就是巴人的廪君务相?这么邋遢的样子,哪里像个君王啊?”
务相睁开眼,却看见远处站着两个身穿白衣的美貌女子,正不以为然地盯着自己。然而不待他出声喝问,其中一个女子便淡淡笑道:“不要生气,我们是奉我家殿下之命前来请你去叙话的。”
“你家殿下是谁?”务相警惕地问道。
“你去了自然知道。”那两个侍女模样的女子似乎有些忌惮务相,只远远地站着,“不过为示对殿下的尊重,你不能穿着这兽毛去,也不能带兵刃。”
“那恕务相不能从命。”务相冷笑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理睬。
“务相,难道你不愿意再见瑶影一次么?”那两个侍女似乎早已料到务相的反应,胸有成竹地问道。
务相蓦地睁开了眼睛,定定地注视着面前姿容殊丽的两个女子。此刻他已经看出来,这两个女子,并不是凡人。
“如果想要她重新回到你身边,就放下兵刃跟我们来吧。”侍女们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开。
务相紧紧地握住剑柄,几乎要将指印捏进了剑柄中。就在他犹豫着该不该答应那个苛刻的条件时,他察觉佯装走开的侍女回头朝他望了一眼。心中陡然明白她们的主人必然命令要见到自己,务相冷笑着握紧圣剑,大步跟了上去。
“看来果然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你放开手中的剑呢,无情的男人。”两个侍女摇了摇头,领着务相向巫山深处走去。
务相紧紧抿着嘴唇,保持着淡淡的轻蔑神情,并不回应她们的慨叹。然而藏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却止不住突突跳动,莫非这一去,真的可以挽回瑶影流逝的生命?
苍茫的云雾从峻峭的山峰上铺陈而下,仿佛一道一道的阶梯,接引着凡人步入缥缈的神界仙境。务相一路跟从着两个侍女,足踏云梯,穿越层层建筑在云端的楼宇亭台,走进了一座仿佛水晶打造的宫殿之中。
殿前珠玉穿织的帘幕缓缓拉开,现出了大殿宝座上一个姿容绝尘的身影。
瑶影?浑身的热血仿佛一下子都冲入了脑中,务相瞬间看不到也听不到任何东西。电光火石之间只有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回响:只要你肯再回到我身边,无论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接受。
“看清楚了,这是我家殿下,可不是你的瑶影。”见不得务相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旁的侍女冷言讥笑。
使劲闭上眼睛又再度睁开,务相定定地注视着高坐在宝座上的女子。尽管具有一模一样的容貌,可那样自信的容光,那样尊贵的举止,分明是带着稚气的瑶影所不可比拟的。这种圣洁得不可接近的身姿,只适合在缭绕的香烟中,接受万民的膜拜。
“既然以前在丹城的神庙中都拜过我,此番为何又如此桀骜?”座上的女子见务相神情不断变化,却始终屹立不屈,不由微笑道。
“瑶影在哪里?”务相已然没有心思追问她宣召自己的理由,只是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你杀了她,难道自己忘了么?”座上的女子浅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你若是愿意,我还可以再造一个瑶影来补偿你。”
“你能让她复生?”克制住心底骤然裂开一般的痛与惊喜,务相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究竟是谁?”
“你明明知道我是谁。”座上的女子矜持地笑了笑,忽然挥了挥手,霎时之间,四周的殿壁上、天花板上,甚至地板上,都出现了无数和座上女子一模一样的影子,这些影子交错重叠,每一个都眉目含情、极尽美妍,仿佛一个个禁锢在水晶中的精灵,目光关切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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