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第179章


我们生来利己,最终突破自己。
我们洞悉人性最卑琐阴险的恶,最终越过深渊,共襄善的盛举。
无我原非你,谢岚山轻轻闭上眼睛,似乎真的感受到了肌肤触碰的微热。
然后他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喊他,以他的名字呼喊他:“谢岚山!”
沈流飞的声音。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宛若两簇复燃的星火,发出愈加炽盛的光芒。
沈流飞在臧一丰的引路下赶到了这里,本想挨家挨户地寻访调查,可越找越是心急,到最后竟是不管不顾地大喊出声。
谢岚山听见了,循声出门,面向两个为他而来的男人。
臧一丰站定在自己的仇人身前,撇了先前的假模假式,他开门见山,冷冰冰地盯视着他:“我是卓甜的男朋友。”
“我记得她。”谢岚山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辩解,他缓步走向臧一丰,然后屈膝跪在了他的身前。
两个男人同时瞠目一惊。这个猝不及防的下跪动作就是承认了自己叶深的身份。臧一丰怒从心起,飞起一脚就踹在了谢岚山受伤的肩膀上,伤口复又坼裂,一片血色洇出了薄薄衬衣。
被人一脚踹倒,谢岚山也不作声,又忍痛爬了起来,在男人面前跪直了身体。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你凭什么这么对她,不是你,她兴许就不会死!”臧一丰连杀他的心都有过,又怎会放过眼下这个为卓甜报仇的好机会,他再次朝谢岚山踹出一脚,将他踹倒之后又重重踏在了他的胃部,狠狠以脚底板碾压了几下。
吐出一口酸水,谢岚山再次爬起来。出于一种自我赎罪的心理,他从头到尾没还手,任由臧一丰的拳脚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
每一拳、每一脚对方都未留余力,但谢岚山不觉痛苦,反倒痛快。
沈流飞对这个男人观感复杂,他静立在一边,没有插手阻拦。他看着他,看着他被一次次打倒又一次次爬起来,始终保持着垂首下跪的姿势,看着他的口角破出一道口子,渗出一绺凄艳的血线。
那些共有的记忆正在复苏。
沈流飞漆黑的眼底像燃着两簇火苗,渐渐冲破酩酊朦胧的状态,到最后情至酣时,通明如昼。
“我打死你!我打死——”
“够了吧。”谢岚山依然垂首跪在地上,忽地双手合十,将臧一丰再次砸向他脸面的拳头牢牢夹住。他慢慢抬起头,冲对方挑眉一笑,极致的狼狈中还显出风情与花哨,“打人不打脸,我这么帅,你怎么舍得下手。”
沈流飞被这幕逗得嘴角一扬,他知道,他的记忆回来了,他的谢岚山也回来了。
此刻的谢岚山清醒自知,反将臧一丰一把摔倒在地。趁对方爬起之前,他以绝对的优势将臧一丰钳制在自己身下,却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允诺:“先别打了,算我欠你的,等我任务完成后一并还给你。”
这眼神与他们先前相处时判若两人,明亮、热忱又坚定。臧一丰被这眼神震慑住了,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松了手,谢岚山摇摇晃晃站起来,抬手擦了擦嘴边血迹,又踉跄着走向不远处的沈流飞。
来到对方身前,他低头往前一靠,以额头抵住对方的肩膀,轻声喊他:“小沈哥哥。”
沈流飞抬起手,抚在谢岚山的后背上,然后手下施加力道,将他完完整整拥入怀中。
这样温暖有力的拥抱令他终于心安,谢岚山闭上眼睛,轻声重复:“我想当个好人……”
我想当个好人。
第164章 归来(1)
在一个雨丝斜飞的春日傍晚,谢岚山再次回到了金三角。
曾经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如今已难觅踪迹,这地方似乎已经脱胎换骨了。穆昆集团被剿灭之后,金三角的各方政府都明令禁止罂粟种植,老挝率先开始投入建设,由政府派遣国防军部队驻扎特区,各种“毒品替代经济”也应运而生。
然而金三角依然是世界最大的毒源地,当地人仍难改吸食毒品的习惯,传统毒品与新型毒品共生于此,湄公河沿岸地下制冰工厂林立,稍一松懈海洛因也将死灰复燃。
因此,毗邻金三角的汉南省,就担负着堵源截流的重任,就是将毒品拒之国门外的最重要的关卡。
夕阳下,金龙山蜿蜒如龙,湄公河殷红如血,香蕉林绵延万亩,木棉树挺立千株,谢岚山久久眺望着这片美丽风景,然后闭起眼睛,感到口壅耳塞,心惊肉跳。
六年卧底岁月,峥嵘一梦。
谢岚山太了解穆昆以及他的手下们喜欢混迹在金三角的哪些地方,他被穆昆抓走的时候就见过其中的某几张脸孔,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每一张都面目可憎,可憎到令人难忘。
经过几天的追踪调查,谢岚山顺利找到其中一个,他小心跟踪这个人到了个无人的地方,然后以武力压制,将他的胳膊反扭抵在墙上。
谢岚山交给那个毒贩一个U盘,说你拿这个回去交给穆昆,他一定会重重赏你,但如果你不给他,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弄死你。
很快,穆昆就从手下那里收到了U盘,里头是一段视频,视频里是一屋子的红冰还有他朝思暮想的谢岚山。
谢岚山手边就放着一包。他取出一些剔透如紫水晶的结晶体,以修长五指将它们缓慢揉碎,然后微笑着松了松手,那些紫红色的粉末就一点点从他指间泻下来,画面很是诡艳。
一小部分红冰是从市面上收缴的,但更多的是臧一丰自制的假货,反正视频外的穆昆不可能单凭肉眼区分。镜头里谢岚山脸上笑意加深:“我怎么说也是蓝狐的队员,对自己的队友还是有些了解的。所以,真不巧,池晋从你那儿劫走的红冰,现在都在我的手上。”
那个活该炸成灰的畜生!穆昆在心里暗骂池晋,他几乎找遍了所有对方可能藏货的地方,然而回回无功而返。
“这批货对你来说至少值70个亿,对无意当个毒贩子的我来说却是一文不值,所以我要拿它跟你换笔钱。那些该死的公安还在通缉我,我必须尽快逃到国外去。”
为了引穆昆上钩,B级通缉令还未撤销,谢岚山依然在追逃的名单上。
这段短视频的最后,谢岚山报出了一个卫星电话号码,又极尽勾人地对穆昆笑了笑,说,你知道怎么找到我。
池晋的破片手雷没有炸死穆昆,却也伤他很重。尽管在爆炸发生前,穆昆迅速抓了个手下挡在身前,但他的伤情依然不容乐观,连结左臂的半边身子除了烧伤、燎伤还有更惨烈的撕脱伤。回到缅甸之后,他先后做了三次手术。
给谢岚山打去卫星视频电话的时候,穆昆正在清创换药,医生以碘伏清洁他上肢的创面,准备之后覆盖上洁净的纱布。
伤口换药时的剧痛令他汗下如雨,穆昆仰靠在丝绒铺就的榻榻米上,等着视频那头的谢岚山露面。电话接通了,突然出现于画面中的谢岚山令他眼眸狠狠一亮,甚至忘记了自己半边身体清创时的疼痛,挣扎着就要从榻上坐起来。
一改上一个视频里的风情花哨,谢岚山剪短了头发,大方暴露出俊美清晰的面部线条与一脸青青紫紫的淤伤。他对着镜头盘膝而坐,一只手拿着一把雕刻用的小刀,另一只手里攥着一只刻了一半的木头小象,他的脚边撒落着一些白花花的木屑,大片的像指甲盖儿,小片的像鱼鳞。他抬眼注视镜头时神情平静,静得无一丝一毫的起伏波澜,整个人内敛又克制。
这人在他身边卧底那些年,比谁都拼命,也就经常受伤。穆昆记得谢岚山总是独自坐在角落里,带着一身深深浅浅的伤痕,静静雕着手里的木头。
这一瞬间,穆昆感到非常恍惚,好像他认识的那个阿岚又回来了。
穆昆半裸上身,谢岚山看见了他受伤的上肢,裂伤的创面还未痊愈,红白相间的血肉看得一清二楚。
“我还记得你被关诺钦的手下伏击那次,也受了伤。”谢岚山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叙起旧来,他淡眉淡眼地说,“在泰缅边境的树林里,我对你说,我一定带你走出去。”
连着几日的细雨已经停歇了,窗外雾气弥漫,绿植茂密,风一过,就抖落一地密集的水珠,更把这地方衬得仙境一般。谢岚山寡淡的面容与神态彻底唤醒了一段往事,穆昆想起谢岚山如何替自己吮出腿上的毒液,又是如何在那个同样潮湿的夜晚背着他前行。
他半开玩笑地说要在他身上纹上自己的名姓,而最后他与他双手交握,一诺千金地回了一句,生死之交。
接踵而至的回忆令穆昆更觉恍惚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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