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骨头》第25章


我妹妹穿着塞谬尔的棒球衬衫和一条奇形怪状的运动裤,妈妈唠叨说琳茜从营区回来,全身上下没有一件是她自己的衣服。
“我相信你爸妈一定很想念你。”
“那可难说,”琳茜说,“我不在家里烦他们,他们八成很高兴。”
赖恩心想她说得没错,最起码这一阵子他来家里时,妈妈似乎不那么紧张了。
琳茜说:“巴克利在他床底下盖了一个小镇,他把你任命为镇上的警察局长。”
“我被升级喽。”
他从妈妈的眼神里看出了蹊跷
他们同时听到爸爸在楼上走动,然后传来巴克利的哀求声。琳茜听得出来只要巴克利用这种声音说话,不管他要求什么,爸爸终归会答应的。
爸爸和巴克利从楼上走下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微笑。
“赖恩。”爸爸打声招呼,上前与他握手。
“杰克,早,”赖恩说,“巴克利,今天早上还好吗?”
爸爸拉着巴克利的手,把他推到赖恩面前,赖恩郑重其事地向我弟弟弯下腰。
“我听说你任命我为警察局长。”
“是的,长官。”
“我觉得我还不够资格。”
“你比谁都有资格。”爸爸神情愉快地说。他喜欢赖恩·费奈蒙到家里坐坐。每次赖恩来到家里,爸爸总觉得大家已有了共识,他背后有一群人在帮他,他不必孤军奋斗。
“孩子们,我有事和你们父亲谈。”
琳茜带着巴克利进了厨房,她答应帮巴克利弄些麦片,自己则想喝杯叫做“水母”的饮料,塞谬尔曾示范给她看,他把甜酒酿制的樱桃放在杯底,然后加上姜汁酒和糖,他们吸干樱桃上的糖汁和姜汁酒,吃到后来双唇被樱桃汁染得通红,头也开始发晕。
“要叫艾比盖尔过来吗?要不要来杯咖啡或其他饮料?”
“杰克,”赖恩说,“我这次来没什么大消息,事实上,我什么消息也没有。我们能坐下来谈吗?”
我看着爸爸和赖恩走向客厅,客厅里冷冷清清,似乎没人来过。赖恩坐在一张椅子边缘,等爸爸坐下来。
“杰克,”他说,“我今天来是想谈谈乔治·哈维。”
爸爸脸色一亮:“我以为你说你什么消息也没有。”
“我的确没有任何消息。站在警方和我自己的立场,有件事情我必须对你说。”
“请说。”
“请你不要再打电话,告诉我们任何有关乔治·哈维的事情。”
“但是……”
“我必须请你就此打住,无论你怎么说,我们依然无法把他和苏茜的死扯上关系。狗在他家门前狂吠和他后院的新娘帐篷都不是证据。”
“我知道是他干的。”爸爸说。
“我也觉得他是个怪人,但据我们所知,他不是个杀人犯。”
“你们怎么知道他不是杀人犯?”
赖恩·费奈蒙继续说话,但爸爸脑子里只想着卢安娜·辛格说过的话以及站在哈维家门口的感觉。他觉得那屋内散发出一股寒气,不消说,这股寒气一定是发自乔治·哈维。此人鬼鬼祟祟,又是杀害我的头号嫌犯。赖恩说得越多,爸爸越相信自己是对的。
“你们决定停止对他的调查。”爸爸语气平淡地说。
琳茜悄悄地站在门边,那天赖恩和另一名警察手执缀着铃铛的帽子上门时,她也是这样站在门边。琳茜有顶一模一样的帽子,从那天之后,她悄悄地把她那顶帽子塞在衣橱深处放旧洋娃娃的盒子里,她绝不让妈妈再听到同样的铃声。
客厅里站着我们的爸爸,我们都知道他心里只有我们,他把我们摆在心里,爱我们爱到自己难以负荷。他的心像琴键一样快速地跳动,乍听之下似乎很安静,无形的巧手一拨,心房不停地开闭,发出温暖而规律的脉动。琳茜从门边走向爸爸。
“嗨,琳茜,我们又见面了。”赖恩说。
“费奈蒙警探……”琳茜开口。
“我刚告诉你爸爸……”
“你告诉爸爸警方准备放弃了。”
“如果有任何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个人……”
“你说完了吗?”琳茜问道,她忽然扮演起妻子的角色,也成了最负责任的长女。
“我只想告诉你们,警方已经调查了每个可能的线索。”
爸爸和琳茜听到妈妈下楼,我也看到她。巴克利从厨房冲出来,一把抱住爸爸的腿。
“赖恩,”妈妈看到赖恩·费奈蒙,伸手把睡袍拉严实一点,“杰克有没有帮你倒杯咖啡?”
爸爸看着他太太和赖恩·费奈蒙。
“警方撒手不干了。”琳茜边说边把手轻轻地放在巴克利肩上,把他拉向自己。
“撒手不干?”巴克利问道,他总是把尾音拉长,好像含着水果糖一样,直到嘬出滋味才停下来。
“什么?”
“费奈蒙警探到家里来,叫爸爸不要再烦他们了。”
“琳茜,”赖恩说,“我没有这么说。”
“随便你怎么说。”琳茜说。我妹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她真希望天才生夏令营永远不要结束,她、塞谬尔,甚至亚提可以在那里充当主宰。亚提以冰柱作为凶器,赢得了“如何犯下完美谋杀案”竞赛的头奖。
“我们走吧,爸爸。”她说。爸爸慢慢地拼凑出一些事情,此事无关乔治·哈维,也无关于我,他从妈妈的眼神里看出了蹊跷。
你这个杀人的混账东西
爸爸最近常常一个人在书房待到很晚,那天深夜,他又独自关在书房里,无法相信周围的世界,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我的死带给他极大的打击,自此之后的发展更超乎他的想象,“我觉得自己站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他在笔记本里写道,“赖恩·费奈蒙说哈维没有嫌疑,艾比盖尔居然认为他是对的。”
他在笔记本上写东西时,窗口的蜡烛不停地闪烁,虽然桌上点了台灯,闪烁的烛光依然让他分心。他坐在大学时代留下来的旧木椅上,椅子发出吱嘎声,熟悉的声音让他稍觉心安。最近在公司里,他连最重要的事情都干不好,出错的频率高得吓人。看着一栏栏数字,明知他必须作成表格,却觉得这些数字毫无意义。更糟的是,他怕自己没办法照顾好身边两个还活着的孩子,比起我刚失踪的那一阵子,他这种忧虑更厉害了。
他站起来伸个懒腰,试着做些家庭医生叫他做的运动。我看着他伸展筋骨,身体弯曲到令人惊叹的地步,我以前从未看他做出过这些姿势。他本可以当个舞蹈家,不必当个会计师;他可以在百老汇的舞台上与卢安娜·辛格一起跳舞。
他猛然关掉台灯,只留下窗口的烛光。
他坐在低矮的绿色安乐椅上,这已成为他最喜欢的角落了。我常看到他睡在这里,书房像个密室,安乐椅有如温暖的子宫,我则静静地站在一旁守候。他盯着烛光,心里想自己该怎么办。每次他想触摸妈妈,妈妈总是躲开,悄悄地移到床的另一边,但警探来访时,她似乎恢复了生气。
烛光投射在窗口,闪闪烁烁有如鬼影,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烛光,真实的火光与幢幢鬼影交叠。他瞪着两束光影,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渐渐沉入睡乡。
快要睡着时,他和我都看到窗外闪过一道灯光。
灯光似乎来自远方,白色的灯光慢慢地移过附近人家的草坪,朝学校的方向前进。爸爸看到灯光,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当天又不是满月,家附近和往常一样漆黑,树木和房屋在黯淡的月光下显得朦胧。史泰德先生有时深夜出来骑机动脚踏车,从远处就可以看到车前一闪一闪的灯光,但是史泰德先生不会骑车糟蹋邻居的草坪,更何况他也不会这么晚出来骑车。
爸爸在安乐椅上稍微前倾,从书房里看着灯光逐渐移往休耕中的玉米地。
“混蛋,”他轻声说,“你这个杀人的混账东西。”
他从书房的衣橱里抓了一件打猎穿的夹克,自从十年前打猎不怎么成功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穿过这件夹克。此时,他匆匆套上夹克,下楼走到前厅的柜子前,找出一支琳茜迷上橄榄球之前,他帮琳茜买的垒球棒。
自从我失踪之后,爸妈就在门厅为我留着一盏灯。虽然警方八个月前就告诉他们我不会回来了,爸妈依然不忍心把灯关掉,整晚都让灯亮着。此时,爸爸先把灯关掉,然后深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大门门把。
他扭动门把,走出大门,发现前廊一片漆黑。他关上大门,手里拿着球棒站在家门口,我会不动声色,悄悄地……等字句再度浮上心头。
他走过前院,穿过马路,走向他最先看到灯光的欧垂尔家。他经过欧垂尔家昏暗的游泳池和生锈的秋千架,他的心跳得非常快,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乔治·哈维杀了我珍爱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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