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约翰》第16章


“不是这里!不是这里!”小鸟啾唧着。
“你想着什么,约翰?”荣儿问。
“你不知道什么缘故么,荣儿?你不知道在那里寻觅这个么?你不等候着金匙儿么?”
“不,不!告诉我,这是怎的?”
约翰叙述出他所知道的关于小书的事来。
“而且我存着匙儿;我想,你有着金箧。不是这样的么,小鸟儿?”
但那小鸟却装作似乎没有听到,这在嫩的碧绿的山毛榉树的枝柯里翩跹。
他们坐在一个冈坡上,这地方生长着幼小的山毛榉和枞树。一条绿色的道路斜引上去,他们便坐在这些的边缘,在沙冈上,在繁密的浓绿的莓苔上。他们可以从最小的树木的梢头,望见绿色的海带着明明暗暗的著(疑为楮)色的波浪。
“我已经相信了,约翰,”荣儿沉思地说,“你在寻觅的,我能够给你觅得。但你怎么对付那匙儿呢?你怎么想到这里的呢?”
“是呵,这是怎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约翰喃喃着,从树海上望着远方。
他们刚走出晴朗的蔚蓝里,在他们的望中忽然浮起了两只白胡蝶。它们搅乱着,颤动着,而且在日光下闪烁着,无定地轻浮地飞舞。但它们却近来了。
“旋儿,旋儿!”约翰轻轻地说,蓦地沉在忆念里了。
“旋儿是谁?”荣儿问。
红膆鸟啾唧着飞了起来,约翰还觉得那就在他面前草里的雏菊们,忽然用了它们大睁的白的小眼睛,非常可怕地对他看。
“他给你那匙儿么?”女孩往下问——约翰点点头,沉默着,然而她还要知道得多一点——“这是谁呢?一切都是他教给你的么?他在那里呢?”
“现在不再有他了。现在是荣儿,单是荣儿,只还有荣儿。”他捏住她的臂膊,靠上自己的头去。
“胡涂孩子!”她说,且笑着。“我要使你觅得那书儿——我知道,这在那里。”
“那我就得走,去取匙儿,那是很远呢。”
“不,不,这不必。我不用匙儿觅得它——明早,明早呵,我准许你。”
当他们回家时,胡蝶们在他们前面翩跹着。
约翰在那夜,梦见他的父亲,梦见荣儿,还梦见许多另外的。那一切都是好朋友,站在他周围,而且亲密地信任地对他看。但忽然面目都改变了,他们的眼光是寒冷而且讥嘲——他恐怖地四顾——到处是惨淡的仇视的面目。他感到一种无名的恐怖,并且哭着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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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约翰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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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坐得很长久,而且等候着。空气是冷冷的,大的云接近了地面,不断的无穷的连续着飘浮。它们展开了暗灰色的,波纹无际的氅衣,还在清朗的光中卷起它们的傲慢的峰头,即在那光中发亮。树上的日光和阴影变换得出奇地迅疾,如永有烈焰飞腾的火。约翰于是觉得恐惧了;他思索着那书儿,难于相信,而还希望着,他今天将要觅得。越南的中间,很高,奇怪的高,他看见清朗的凝固的蔚蓝,那上面是和平地扩张在不动的宁静中的,柔嫩的洁白的小云,精妙地蒙茸着。
“这得是这样,”他想,“这样高,这样明,这样静。”
于是荣儿来到了。然而红膆鸟却不同来。“正好,约翰,”她大声叫,“你可以来,并且看那书去。”
“红膆鸟在那里呢?”约翰迟疑着问。
“没有带来,我们并不是散步呵。”
他一同走,不住地暗想着:那是不能,——那不能是这样的,——一切都应该是另外的样子。
然而他跟随着在他前面放光的灿烂的金发。
唉,从此以后,小约翰就悲哀了。我希望他的故事在这里就完结。你可曾讨厌地梦见过一个魔幻的园,其中有着爱你而且和你谈天的花卉们和动物们的没有?于是你在梦里就有了那知觉,知道你就要醒来,并且将一切的华美都失掉了?于是你徒然费力于坚留它,而且你也不愿看那冰冷的晓色。
当他一同进去的时候,约翰就潜藏着这样的感觉。
他走到一所住房,那是一条进路,反响着他的脚步。他齅到衣服和食物的气味,他想到他该在家里的悠长的日子——想到学校的功课,想到一切,凡是在他生活上幽暗而且冰冷的。
他到了一间有人的房间。人有几多,他没有看。他们在闲谈,但他一进去,便寂静了。他注视地毯,有着很大的不能有的花纹带些刺目的色彩。色彩都很特别和异样,正如家乡的在他小屋子里的一般。
“这是园丁孩子么?”一个正对着他的声音说。“进来就是,小朋友,你用不着害怕的。”
一个别的声音在他近旁突然发响:“唔,小荣,你有一个好宝贝儿哩。”
这都是什么意义呢?在约翰的乌黑的孩子眼上,又叠起深深的皱来,他并且惑乱地惊骇地四顾。
那边坐着一个穿黑的男人,用了冷冷的严厉的眼睛看着他。
“你要学习书中之书么?我很诧异,你的父亲,那园丁,那我以为是一个虔诚人的,竟还没有将这给了你。”
“他不是我的父亲,——他远得很。”
“唔,那也一样。——看罢,我的孩子!常常读着这一本,那就要到你的生活道上了……”
约翰却已认得了这书。他也不能这样地得到那一本,那应该是全然各别的。他摇摇头。
“不对,不对!这不是我所想的那一本。我知道,这不是那一本!”
他听到了惊讶的声音,他也觉得了从四面刺向他的眼光。
“什么?你想着什么呢,小男人?”
“我知道那本书儿,那是人类的书。这本却是还不够,否则人类就安宁和太平了。这并不是。我想着的是一些各别的,人一看,谁也不能怀疑。那里面记着,为什么一切是这样的,像现状的这样,又清楚,又分明。”
“这能么?这孩子的话是那里来的?”
“谁教你的,小朋友?”
“我相信,你看了邪书了,孩子,照它胡说出来罢。”
几个声音这样地发响,约翰觉得他面庞炽热起来,——他快要晕眩了——房屋旋转着,地毯上的大花朵一上一下地飘浮。前些日子在学校里这样忠诚地劝戒他的小鼠在那里呢?他现在用得着它了。
“我没有照书胡说,那教给我的,也比你们全班的价值要高些。我知道花卉们和动物们的话,我是它们的亲信。我明白人类是什么,以及他们怎样地生活着。我知道妖精们和小鬼头们的一切秘密,因为它们比人类更爱我。”
约翰听得自己的周围和后面,有窃笑和喧笑。在他的耳朵里,吟唱并且骚鸣起来了。
“他像是读过安兑生1了。”
“他是不很了了的。”
正对着他的男人说:
“如果你知道安兑生,孩子,你就得多有些他对于上帝的敬畏和他的话。”
“上帝!”这个字他识得的,而且他想到旋儿的所说。
“我对于上帝没有敬畏。上帝是一盏大煤油灯,由此成千的迷误了,毁灭了。”
没有喧笑,却是可怕的沉静,其中混杂着嫌恶和惊怖。约翰在背上觉得钻刺的眼光。那是,就如在昨夜的他的梦里。
那黑衣男人立起身来,抓住了他的臂膊。他痛楚,而且几乎挫折了勇气。
“听着罢,我的孩子,我不知道,你是否不甚了了,还是全毁了——这样的毁谤上帝在我这里却不能容忍。——滚出去,也不要再到我的眼前来,我说。懂么?”
一切的眼光是寒冷和仇视,就如在那一夜。
约翰恐怖地四顾。
“荣儿!——荣儿在那里?”
“是了,我的孩子要毁了!——你当心着,你永不准和她说话!”
“不,让我到她那里!我不愿意离开她。荣儿,荣儿!”约翰哭着。
她却恐怖地坐在屋角里,并不抬起眼来。
“滚开,你这坏种!你不听!你不配再来!”
而且那痛楚的紧握,带着他走过反响的路,玻璃门砰然阖上了——约翰站在外面的黑暗的低垂的云物下。
他不再哭了,当他徐徐地前行的时候,沉静地凝视着前面。在他眼睛上面的阴郁的皱纹也更其深,而且永不失却了。
红膆鸟坐在一座菩提树林中,并且向他窥看。他静静地站住,沉默地报答以眼光。但在它胆怯的侦察的小眼睛里,已不再见信任,当他更近一步的时候,那敏捷的小动物便鼓翼而去了。
“走罢!走罢!一个人!”同坐在园路上的麻雀们啾唧着,并且四散地飞开。
盛开的花们也不再微笑,它们却严正而淡漠地凝视,就如对于一切的生人。
但约翰并不注意这些事,他只想着那人们给他的侮辱;在他是,仿佛有冰冷的坚硬的手,污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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