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的爱情算式》第29章


前梳过的头发不知不觉间已经乱得不成样子,西装也皱得不成样子。除去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不算,他的背影看上去越发地显小了。有一些瞬间,他的身影混进了日光里,分辨不清了。多亏有便条一闪一闪地反射着阳光,我才不至于跟丢。这些便条宛如告知博士所在位置的暗号一般,散发着复杂的
光芒。
我心头一惊,重新握好阳伞柄,接着看了看手表,凭着模糊的记忆算了算博士从进诊疗室直到出来的时间。10分、20分、30分……我指着刻度数过来。
我朝着博士的背影奔过去。也不管凉鞋险些脱落,只管盯紧便条的闪光往前奔。那闪光已然拐过下一个街角,眼看将要被街上建筑物的影子所吞没。
在博士进浴室冲凉的时间里,我整理了一下《journal of mathematics》。尽管他是那样埋头研究悬赏问题,但对这份杂志本身却并不重视,除悬赏那页以外,其余几乎从没翻开过,就那样随随便便地东扔一本西扔一本。将它们拾到一处,再按期号由旧到新整理好之后,我又通过目录将刊登着博士的获奖证明的那些一一抽了出来。
发现博士名字的概率很高。目录页上,奖金获得者那一栏字体印得比较大,还添加了特别的装饰边框,因此特别容易找见。博士的名字印刷得当真非常漂亮、神采飞扬。印成铅字的证明,感觉少了手书的那一份温暖,同时相应地增添了高贵的气息,无知如我,也看得出其论证之坚实。
想来是长期受到静寂之墙包围的缘故吧,书房尤其闷热。我一边把没有刊登博士的证明的杂志收进纸板箱里,一边再度回想起在牙医诊所发生的事情,重新计算了一下时间。虽然那里隔成候诊室和诊疗室两间,但毕竟同在一幢建筑物里,同样疏忽不得。无论处在怎样的情况底下,只要是和博士共处,就应该有时刻不忘80分钟的意识。
但是,算来算去,还是只算出我们分开的时间理应不满60分钟。
再伟大的数学家终究也还是受到肉体局限的人,所以他不可能永远精确地保持80分钟这一循环,我告诉自己说。每一天,气象条件不同,所接触的人也有所变化,还会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尤其当时他牙齿疼得厉害。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口腔里乱折腾,以致神经高度紧张,80分钟的录像带出现卡带故障,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把博士的证明在地板上叠起来,都高过我腰部了。一想到博士的证明就好像一颗颗宝石镶嵌在一摞平淡无奇的杂志中,就让人连带着觉得这些杂志也可爱起来。我小心翼翼地把杂志一本一本按顺序堆起来,这些是他为数学所耗费的能量的堆积,也是一个事实的证明,证明他的数学能力即便遭遇不幸的事故,也决没有丝毫受损。
“你在干什么?”
不知不觉间博士已经洗好澡,这时他探了个头进来。可能是麻醉还没过,他嘴唇还歪着,不过脸颊的红肿已经消下去了。他好像心情也舒畅了,也不觉得痛了。我不被发觉地悄悄看了一眼挂钟,确定他待在浴室的时间不满30分钟。
“我在整理杂志呢。”
“那真是辛苦你了。哎呀,堆得这么高。抱歉,这些东西很重,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扔掉?”
“您说哪里话,我是不会扔的。”
“为什么?”
“因为,完成所有这些证明的是博士您啊。全部都是您一个人做的。”我说。
博士什么也没回答,以一种畏缩的目光紧盯着我,头发上滴落的水滴打湿了便条。
博士的爱情算式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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聒噪了一上午的蝉鸣声安静了下来,充满院子的只有如注的夏日骄阳。但假如好好地定睛凝视,能看见比山脊线更远的天空中,飘浮着几抹令人感觉到秋天气息的淡淡的白云。正好是黄昏第一颗星升起的那一片天空。
平方根的新学期开学后不久,《journal of mathematics》寄来了悬赏问题一等奖金获得者的通知。就是博士整个夏天一直在钻研的那个问题。
但是不出所料,博士并不开心。杂志社寄来的明信片他没有认真看一眼就扔在了餐桌上,他也不发表任何的感想,甚至不打算扯出一瞬间的笑容。
“这可是‘杰诺奥负’发行以来最高额的奖金呀。”
我提醒他,我没把握字正腔圆地把杂志的名称念出来,总是将它缩略为“杰诺奥负”。
“哈……”博士提不起兴趣,叹了口气。
“您有没有想过,解答那道问题的时候您有多辛苦吗?您不吃不喝,睡又睡不饱,从早到晚在数学的世界里徘徊。您全身长满了痱子,西装上挂了一层盐,您都忘啦?”我知道他已经失去解答问题时的记忆,但我还是竭力将他的努力告诉给他本人知道。“我永远忘不了您交在我手上的证明的厚度和分量,忘不了把它递到邮局的窗口的时候那种自豪的心情。”
“哦,是吗?唔——”
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博士的反应却照旧迟钝得急死人。
莫非过低评价自身所作所为的影响,是见诸所有数学家身上的一种倾向?还是博士本性如此?数学家肯定也讲功名心,肯定也有希望受到来自与数学无缘的芸芸众生的瞩目的那种欲望。正因为如此,这一门学科才能得到发展。所以,博士的问题的症结所在也许可以归结为记忆的构造。
不管怎么说,总之他对于一度终结的证明是惊人地淡泊。一旦倾其所有投注爱情的对象显露出真实面貌,转过身来面对他时,他便拘谨起来,沉默不语。他既不诉说自己倾注了多少的热情,也无意要求美人的回眸一笑。在确认完毕其过程是否果真尽善尽美之后,他惟有静静地向着前方迈动步伐。
不仅限于数学。在背受伤的平方根上医院的时候,在挺身遮挡界外球的时候,他都没能从容不迫地接受我们母子的感激之情。这并非由于他顽固,也不是因为他性情乖僻,而是他无法理解,自己何以受到他人如此这般的感谢。
自己能做的只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自己能做到的,其他任何人都能做到。博士总是在心中这样喃喃自语。
“我们来庆祝一下吧!”
“我认为没必要庆祝什么。”
“大家一起来祝福努力获得一等奖的人,欢喜肯定倍增!”
“我不要欢喜。我所做的,只不过是窥视了一眼上帝的记事本,然后抄写了一点东西下来罢了……”
“不行,一定要庆祝。就算博士您不想欢喜,我和平方根也要欢喜雀跃一下。”
博士的态度产生变化,是在平方根这个名字出现之后。
“啊,对了,把平方根的生日合在一起庆祝吧。他是9月11日。要是博士也在,那孩子肯定高兴坏了。”
“是几岁生日?”
我的战略一举成功。博士即刻对这件事表示出关心。
“11岁。”
“11……”
博士伸长了身子,眨巴了好多下眼睛,紧接着开始搔头发,搔得头皮屑落满了餐桌。
“是的,11。”
“一个美丽的素数,是素数当中格外美丽的素数,而且还是村山队服的后背号码。了不起不是吗?你说呢?”
生日一年一度,谁都能轮到,同在数学证明上荣获一等奖相比,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想是这样想,可当然没说出口,光是乖乖表示了赞同。
..
博士的爱情算式98

“那好,庆祝吧,孩子需要祝福,再怎么庆祝都不为过。只要有好吃的、蜡烛和掌声,孩子就感到很幸福了。很简单对吧,你说呢?”
“是的,您说的一点也没错。”
我拿出万能笔,把饭厅挂历上的9月11日用一个无论如何神思恍惚的人都不容忽视的大大的圆圈圈了起来。博士则写了一张内容为“9月11日(周五),庆祝平方根的11岁生日”的新便条,并在胸前最重要的便条下方硬生生挤出一点空间来,将它别在了那里。
“嗯,这样就不会忘了。”博士满意地点着头,注视着新便条。
和平方根商量的结果,我们决定送给博士江夏丰的棒球卡作礼物,以示庆贺。趁着博士在饭厅里打盹的空当,我悄悄地把书架上的饼干盒拿给平方根看了,他果然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他忘了要对博士保密,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把卡片一张一张拿出来,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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