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清》第381章


辽东的巨额军费开销是否必要,要知道袁崇焕是否应该承担后金第一次绕道进犯北京城的责任,要明白袁崇焕有无可能成为割据的“辽东王”等等问题,是不能脱离明代,尤其是明末之政治、经济、军事背景的。
以上两点,说起来很容易。然而要准确判断选择史料和全面把握明末时代背景,真是谈何容易,即使是专治明史的学者也未必敢夸下这个海口。虽然如此,却也不能说此问题永远无法讨论,毕竟时代在发展,学问也在长进,许多明末问题专家已经形成了明确的结论,而明代之经济史、制度史等等也有了整理。可以说,我们今天对袁崇焕进行历史评价,比之前人有更多优势,只要抱开放之心态,接受意见,勇于修正自己的观点,定可得出较为可信的结论。
袁崇焕,万历四十七年成进士,能考中进士当是明代读书人中出类拔萃的人物,称其为八股文专家应该不为过。我们评价历史袁崇焕,总是不由自主的将其当成职业军人,却是强求古人了。
明代遵循文人领军制度,凡高级军事长官,诸如巡抚、总督、经略、督师之类职位,全部是由进士出身的文官担任,多是挂兵部官职兼都察院官职负责军务,高级军事长官的职位从不常设,完成任务则回京。
有明一代,由于是非职业军人担任高级军事长官,又从来没有长期担任,所以素质普遍低下。明末几位尚称能战的高级将领,如熊廷弼、孙承宗、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也都犯有过重大失误。事实上,即使是职业军人出身的将军,在明末那般资源匮乏、条件恶劣的情况下,也未必能够战而胜之,何况完全缺乏军事素养的文人呢?
明末时候,士兵军心涣散、军官贪污成性,部队战斗力低下,这是全国都存在的现象。就辽东明军,边兵还算颇有战斗力,但补给不足,缺饷事件时常发生。此为不利之一。
明代朝堂之上,群臣喜欢空发议论,干涉边事。萨尔浒和松山这两次重大战役的失败,都有朝廷催战的因素在内,明末党争激烈,皇帝崇祯多疑且急躁武断,对于军事决策的不良影响特别大。此为不利之二。
明末整个官僚体系风气非常腐败,主要是党争之风尤烈,朝廷官员分成了两派互相倾辄,不论是非,只管立场。官员们好夸夸其谈,喜唱高调,万历皇帝干脆不理政务,天启皇帝只信任魏忠贤,崇祯皇帝则走马灯一般不停的换内阁首辅,国家战略如同儿戏,朝政一塌糊涂。
梁启超在《袁督师传》中写道:“古未有奸臣在内,而名将得立功于外者”,还是很有道理的。明末形势,皇帝无能、官僚腐败,这些比战场上的敌人更加可怕,评论袁崇焕者,不可不知明末朝堂之状况,文天祥说过“时穷节乃现”,明末那腐败的官场,能坚持做个廉洁的官员都不容易哩。
从袁崇焕辽东经略来看,他未必有多少军事天才,但其人不循规蹈矩、性格倔强、自负、胆大,甚至爱逞能、独断、又出言无忌,倒是不虚。
袁崇焕当知县的时候,就“以边才自许云”,袁崇焕大概也是自诩多了,竟然受到御史的推荐进入兵部。袁崇焕好言兵,也像我们爱好历史一样,都是业余的。自古至今,历史上好言兵的文人,如赵括般无用的,那是百倍于如王明阳那样成为名将的。
王化贞广宁兵溃后,袁崇焕也没通知自己所在的部门,“即单骑出阅关内外”,回来还说:“予我军马钱谷,我一人足守此。”山海关当真靠袁一人可以守住吗?细细想来,这句话就像几年后袁崇焕对崇祯承诺的“五年平辽”一样,只是妄言,当不得真。可是在那时满朝官员都惶恐不安的气氛中,这种豪气是非常难得的,所以也得到了廷臣的赞许。因为明末的风气是一种变态类的好战,其实大家都清楚,明末大部分官员都是软骨头,但都是好战派,很难理解么?其实不难,这就是人性。
于是袁崇焕以监军的身份来到辽东,明代的廷臣或者宦官监军,没有几个有出息的,袁崇焕作风截然相反。
“经略王在晋令崇焕移驻中前所,监参将周守廉、游击左辅军,经理前屯卫事。寻令赴前屯安置辽人之失业者,崇焕即夜行荆棘虎豹中,以四鼓入城,将士莫不壮其胆。”
袁崇焕“夜行荆棘虎豹中,以四鼓入城”,的确胆大过人,然转念一想,他这个监军,虽然因此而获得了好评,却实在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但由此可见其人性格,在明末官场上相当难得见到的这种独特个性,既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荣誉,也给他带来了悲剧结局之命运。
不久,经略王在晋和袁崇焕为了是镇守山海关还是镇守宁远而起争执,一直闹到了天启皇帝那里,幸亏大学士孙承宗亲往辽东视察,认同了袁崇焕的主张,并自请督师,罢黜了王在晋。
袁崇焕勤勤恳恳,为宁远城的修筑立下了汗马功劳。在孙承宗主持辽东期间,袁崇焕受到了相当的重视,但也有些许透露出来的事件反映了袁的性格。
明史曰:崇焕尝核虚伍,立斩一校。承宗怒曰:“监军可专杀耶?”崇焕顿首谢。
这件事在茅元仪的《督师记略》里也有提到,而且记述更加详细。
“是时有杜应魁之兵在台头营。杜应魁者,故辽东备御也,罢官,市酒长安,然其人实悍毅,可为战将。有物色之者,遂坐作声价,必欲得大将方出。给事韩继恩荐为副总兵,招生。所招兵实多百金之士,而索厚粮,部持格不与,遂未免虚伍以养壮士。又时京师有劫略,皆以为应魁所募,乃出之守台头营,遂捕东协副帅。至是言者不已,上敕公会抚臣阅其兵,阎抚军令袁崇焕往,伍有虚者,崇焕斩其人,兵几变。公怒曰,杀人片石,未杀不以请,既杀不以闻,其有无激变帖服不以告,迄今竟不知杀者何人,杀以何事,徒曰奉抚院之令也。监军既可奉院之令而专杀,督师又何烦尚方之剑乎。公向所欲炼崇焕之气而大用之者,此也。”
之所以详细摘录此节,是因为这段历史,和几年后袁以督师身份,持尚方之剑诛杀毛文龙之事十分相似。
袁这次不问缘由,不顾大局,独断专行,越权杀人,虽然事出有因,却不免过于冒昧,以至几乎引起兵变,也不上告孙承宗事情的缘由,而且还自谓“奉抚院之令”,以为杀得有理。这种行为下的动机和心态,大概也是其杀毛文龙时候的动机和心态吧。袁崇焕这种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这种人,其实很可爱。就比如咱们的朱·镕·基总理那样。
袁崇焕对毛文龙的这些不法情况了如指掌,而且,这位有道德洁癖的忠臣在还没有正式接触毛文龙之前,就已经定下了应对之策。还在京城期间,阁臣钱龙锡问及如何处理和毛文龙的关系,袁崇焕脱口而出:“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杀之。”不难看出,驱使他这样做的并不是个人私利,而是个人的道德好恶。他看不惯毛文龙的骄横不法,更看不惯毛文龙对朝廷诏命的阳奉阴违。但无论如何,毛文龙罪不致死,更何况,大敌当前,毛文龙也算是独当一面的方面大员,如此草率地加以杀戮,袁崇焕何其失策。
惜乎孙承宗仅任辽东经略五年,便被魏忠贤排挤下台,取代阉党高第,否则袁崇焕在孙承宗的约束下,或许能磨炼成真正的将才吧。
高第经略辽东,要求一切反孙承宗军事部署行事,欲撤宁远,退守山海关。袁崇焕蛮性发作,拒不受命,在锦州、右屯、大、小凌河及松山、杏山、塔山都撤退之后,仍然坚守宁远城,自称“我宁前道也,官此当死此,我必不去。”高第也无可奈何。
袁崇焕这次的违令行为可谓冒险之极,虽然宁远数年经营,坚固牢靠,但宁锦防线大部分已经撤离,高第驻守的山海关更不会派遣援军,以一座孤城抗击建州铁骑,想必袁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吧。
宁远大捷,确实是有侥幸之处,但意义重大,将此归完全功于袁崇焕也不为过。
如果宁远失守,北京城和清兵之间惟有一座山海关,辽东辽西之地尽归满人,朝鲜被清胁迫几乎无法挽回,从战略上看,明军对清的威胁大大降低,可能的反击彻底化为泡影。即使山海关不会被攻克,但可能在清兵的一次迂回进攻中失守(诸如借道蒙古,进犯北京城,然后夹击山海关)。只要山海关失守,则明帝国必然被迫迁都,这样想来,宁远大捷可谓影响深远。
虽然称宁远大捷,但袁镇守宁远无疑是一次军事冒险,如果失败,战死沙场则无话可说,幸运的保住性命,也难逃军事处分。这样的举动,无论是明哲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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