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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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他的职务之便,他晚上要出外很方便。一般来说,他非常忠于职守。因此他在时间支配上很得老板的信赖,他想什么时候离开一会都没问题,店里都知道他的经理职责完成得很出色。他的翩翩风度、圆活态度和华丽外表给了这个地方一种高雅气氛,这一点对酒店的成功是至关重要的。他有长期的工作经验,在决定购货储备上很精明。酒保和招待可以换了一茬又一茬,不管单个的变动还是整批的变动,但是只要有他在,那些老顾客几乎没注意到任何变化,他使这地方有了一种他们熟悉的气氛。因此在时间安排上,他往往根据个人的需要,有时下午出去,有时晚上离开一下,但是总是在晚上十一二点之间回到店里,监督一天最后一两个小时的生意,照料打烊的种种琐事。
“乔治,你一定要等一切事情弄妥了,所有的雇员都走了,你才走。”莫埃曾对他这么说。自那以来,在他长期的任职期间,他没有一次忽略过这个要求。两个老板已有好多年没有在下午5点以后到店里来过了。但是他们的经理仍忠实地履行着这个规定,就好像他们会经常到店里来视察一样。
这个星期五下午,离上次拜望相隔还没到两天,他就决定去看嘉莉。他无法再等了。
“伊文思,”他对酒柜领班说,“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四五点钟会回来的。”他急急走到麦迪生大街,坐上公共马车,半小时后来到了奥登广常嘉莉正打算去散步。她已穿上淡灰羊毛女装,外罩一件时髦的双排扣上装。帽子和手套也已取出来了,正在脖上系一条白色花边领饰。就在这时公寓女仆上来禀告说赫斯渥来访。
嘉莉微微吃了一惊,不过她要女个仆下去说,她马上下来,一边加紧穿衣打扮。
嘉莉自己也不知道对于这位仪表堂堂的经理来访究竟是高兴还是遗憾。她突然一阵心慌,两颊微微发烧。不过这是出于紧张,而不是害怕或喜爱。她没有去想他们可能聊些什么,她只感觉到她必须当心一点,因为赫斯渥对她有一种说不清的吸引力。她用手指最后整理了一下领饰就下楼去了。
那位一往情深的经理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紧张,因为他充分明瞭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感到这一次他一定要采取果敢行动。可是事到临头,听到楼梯上传来嘉莉的脚步声,他又有点胆怯了。他的决心不像刚才那么大了,因为他毕竟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会是什么。
可是当她走进房间时,她的容貌给了他勇气。她看上去那么清纯可爱,足以给任何一个情人以勇气。看得出她心里紧张,于是他的紧张就消失了。
“你好吗?”他从容地说,“今天下午天气这么好,我克制不住就想出来走走。”“是呀,”嘉莉说着来到了他的面前,〃我本来也打算去散散步。”“噢,是吗?”他说,“那么你拿上帽子,我们一起去走走怎么样?”他们穿过公园,沿着华盛顿大街往西走。那是一条漂亮的碎石子铺的路,两旁宽敞的木头房屋和人行道隔了一些距离。
西区好些有钱人家住在这里,因此赫斯渥不由担心招人耳目。
不过他们还没走过几条马路,就在一条横马路上看见一家出租马车的招牌,这给他解决了难题:他要带她坐马车逛逛新的林荫大道。
那条林荫大道当时和一条乡村大路差不多。他想带她去看的那段路在西区以外,那里几乎没有什么房子。这条路把道格拉斯公园和华盛顿公园(也就是南公园)联结起来,完全是一条规划整齐的道路。往正南穿过一片开阔的草地,大约有五英里的距离,然后折向正东,穿过同样距离的草地。这条路上大部分地段看不到一栋房子,可以放心地谈话,不用怕人打扰。
在马厩里他挑了一匹温顺的马,他们不久就驶出了可能被人看见或听见的地段。
“你会驾马车吗?”过了一会儿他说。
“我没试过,”嘉莉回答。
他把缰绳放在她手里,自己两手一抱,坐在一旁。
“你瞧,这没什么难的,”他含笑说道。
“马很温顺,当然就不难了,”嘉莉说。
“稍微练习一下,你驾车的本领就不会比谁差了。”他鼓励地又加了一句。
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把谈话往正题上引。有一两次他保持沉默,希望在沉默中她的思绪会受到他的感染。但是她仍然轻松地谈着原来的话题。不过,没过多大功夫,他的沉默起了作用,他的思路开始影响她的情绪。他的目光久久凝视着前方,并不特别看什么东西,好像他在想一些完全和她无关的事。但是他的心事是很明显的。她清楚地意识到决定他们关系的关键时刻说来就来了。“你知道吗?”他说,“我和你在一起的那几个夜晚是我多年来最幸福的时光。”“真的吗?”她假装不在意地说道。但是他的口气却让她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心里不由得激动起来。
“这些话那天晚上我就想告诉你的,”他补充说,“但是不知怎么错过了机会。”嘉莉专心听着,没打算回答,她想不出什么值得说的话。
尽管自上次见面以后,她心里一直隐隐感到苦恼,不知道这件事对不对,她现在又被他深深迷住了。
“我今天到这里来,”他继续神情严肃地说,“是为了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肯听我说这些。”赫斯渥按其本性实在是一个浪漫派人物。他具有热烈的情感,经常是很富有诗意的情感。在欲望的驱使下,就像眼下,他的口才大增。他的感情和声音似乎带上压抑苦闷和忧伤缠绵的色彩,这一点正是语言具有感人力量的实质。
“你一定已经知道,”他说着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在想着该怎么往下说时,他保持着奇异的沉默,〃我爱上了你。〃嘉莉听了这话一动也没动,她被这个男人创造的气氛迷住了。为了表达他的感情,他需要一种教堂般的肃穆,而她就让这种肃穆气氛笼罩了,目光仍然看着眼前开阔平坦的景色。
过了两分钟,赫斯渥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不该说这话的,”她软弱无力地说。
她这话缺乏说服力,她这么说只是她隐隐想到她该说些什么。他对她的话不加理睬。
“嘉莉,”他用亲密熟悉的口吻叫着她的小名,“我要你爱我。你无法想象我多么需要有人给我一点爱。我真的很孤单。”
“我的生活中没有一点愉快和欢乐,只有工作和为不相干的人操劳。”当他说这话时,他真的以为他的处境非常可怜。赫斯渥具有一种以旁观者的身份客观看待自己的能力,他能看到他愿意看到的他的生活的各个方面。他说话时,由于紧张的缘故,声音里带着一种特别的颤抖和振动。这声音激起了他的女伴心中的同情。
“哎呀,在我看来,”她说话时用她那双充满同情和感慨的大眼睛看着他,“你应该感到很幸福才对。你有那么丰富的人生阅历。”“就是这个原因,”他的声音变得轻柔低沉,“就是因为我看到的太多了一点。”这么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物对她说这些话,这对嘉莉来说可不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她不由感到自己的处境奇特。这是怎么啦?难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的狭隘的乡村生活经历就像一件衣服从她身上掉了下来,换上了一件神秘的城市外衣?她眼前就是一个最大的城市之谜:这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坐在她身旁,在向她恳求。瞧,他的日子轻松舒适,他的势力很大,地位很高,衣服很讲究,然而他却在向她恳求,她没法就这事形成一个正确公正的想法,于是她就不再费心去想这件事。
她让自己沐浴在他的情感带给她的温暖中,就像一个挨冻受寒的人来到一盆炉火旁感到感激。赫斯渥的热情在炽热地燃烧,在他的激情感化下,他的女伴的种种顾忌就像蜡一样溶化了。
“你以为我很幸福,”他说,“所以我不该抱怨,是吗?如果你也像我一样,整天要和那些对你漠不关心的人打交道,如果你也像我一样,日复一日要到一个冷漠无情只讲排场的地方去,找不到一个可以指望得到他的同情的人或者一个你可以和他愉快聊聊的人,也许你也会感到不快乐的。”他的话叩击着她的同情的心弦,使她想到她自己的处境。
她知道和漠不关心的人打交道是怎么一回事,在那些冷漠无情的人群中孤独无依又是什么滋味。她曾经不就是那样的吗?
她现在不仍然是孤苦零仃吗?在所有她认识的人中,她可以向谁请求同情呢?没有一个人。她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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