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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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一个年轻、积极、乐于拿钱不多而能主动工作的人。他一点也不喜欢赫斯渥。赫斯渥比他的店东们还要神气些。
“好吧,”他回答说。“我们很高兴考虑你的申请。我们要过几天才能做出决定。你送一份履历表给我们吧。”“好的,”赫斯渥说。
他点头告别后,走了出来。在拐角处,他看看那家家具行的地址,弄清楚是在西二十三街。他照着这个地址去了那里。
可是这家店并不太大,看上去是家中等店铺,里面的人都闲着而且薪水很少。他走过时朝里面扫了一眼,随后就决定不进去了。
“大概他们要一个周薪10块钱的姑娘,”他说。
1点钟时,他想吃饭了,便走进麦迪逊广场的一家餐馆。
在那里,他考虑着可以去找事做的地方。他累了。又刮起了寒风。在对面,穿过麦迪逊广场公园,耸立着那些大旅馆,俯瞰着热闹的街景。他决定过到那边去,在一家旅馆的门厅里坐一会儿。那里面又暖和又亮堂。他在百老汇中央旅馆没有遇见熟人。十有八九,在这里也不会遇见熟人的。他在大窗户旁边的一只红丝绒长沙发上坐了下来,窗外看得见百老汇大街的喧闹景象,他坐在那里想着心事。在这里,他觉得自己的处境似乎还不算太糟。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他可以从他的钱包里那几百块钱中找到一点安慰。他可以忘掉一些街上奔波的疲乏和四处找寻的劳累。可是,这只不过是从一个严峻的处境逃到一个不太严峻的处境罢了。他仍旧愁眉不展,灰心丧气。
在这里,一分钟一分钟似乎过得特别慢。一个钟头过去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在这一个钟头里,他忙着观察和评价那些进进出出的这家旅馆的真正旅客,以及旅馆外面百老汇大街上来往的那些更加有钱的行人,这些人都是财运当头,这从他们的衣着和神情上就看得出来。自他到纽约以来,这差不多是他第一次有这么多的空闲来欣赏这样的场面。现在他自己被迫闲了下来,都不知道别人在忙乎些什么了。他看到的这些青年多么快乐,这些女人多么漂亮埃他们的衣着全都是那么华丽。
他们都那么急着要赶到什么地方去。他看见美丽动人的姑娘抛出卖弄风情的眼色。啊,和这些人交往得要多少金钱……他太清楚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机会这样生活了!
外面的时钟指到4点。时候稍稍早了一点,但是他想要回公寓了。
一想到回公寓,他又连带想到,要是他回家早了,嘉莉会认为他在家闲坐的时间太多了。他希望自己不用早回去,可是这一天实在是太难熬了。回到家里他就自在了。他可以坐在摇椅里看报纸。这种忙碌、分心、使人引起联想的场面就被挡在了外面。他可以看看报纸。这样一想,他就回家了。嘉莉在看书,很是孤单。房子周围被遮住了,里面很暗。
“你会看坏眼睛的,”他看见她时说。
脱下外套后,他觉得自己应该谈一点这一天的情况。
“我和一家酒类批发公司谈过了,”他说,“我可能出去搞推销。”“那不是很好嘛!”嘉莉说。
“还不算太坏,”他回答。
最近他总是向拐角上的那个人买两份报纸……《世界晚报》和《太阳晚报》。所以,他现在走过那里时,直接拿起报纸就走,不必停留了。
他把椅子挪近取暖炉,点燃了煤气。于是,一切又像头天晚上一样。他的烦恼消失在那些他特别爱看的新闻里。
第二天甚至比前一天更糟,因为这时他想不出该去哪里。
他研究报纸研究到上午10点钟,还是没有看中一件他愿意做的事情。他觉得自己该出去了,可是一想到这个就感到恶心。
到哪里去,到哪里去呢?
“你别忘了给我这星期要用的钱,”嘉莉平静地说。
他们约定,每星其他交到她手上12块钱,用作日常开支。
她说这话时,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拿出了钱包。他再次感到了这事的可怕。他就这样把钱往外拿,往外拿,没有分文往里进的。
“老天爷!”他心里想着,“可不能这样下去埃”对嘉莉他却什么也没说。她能够感觉到她的要求令他不安了。要他给钱很快就会成为一件难受的事情了。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她想,“唉,为什么要让我为此烦恼呢?”赫斯渥出了门,朝百老汇大街走去。他想找一个什么可去的地方。没有多久,他就来到了座落在三十一街的宏大旅馆。
他知道这家旅馆有个舒适的门厅。走过了二十条横马路,他感到冷了。
“我去他们的理发间修个面吧,”他想。
享受了理发师的服务后,他就觉得自己有权利在那里坐下了。
他又觉得时间难捱了,便早早回了家。连续几天都是这样,每天他都为要出去找事做而痛苦不堪,每天他都要为厌恶、沮丧、害羞所迫,去门厅里闲坐。
最后是三天的风雪天,他干脆没有出门。雪是从一天傍晚开始下的。雪不停地下着,雪片又大又软又白。第二天早晨还是风雪交加,报上说将有一场暴风雪。从前窗向外看得见一层厚厚的、软软的雪。
“我想我今天就不出去了,”早饭时,他对嘉莉说。“天气将会很糟,报纸上这么说的。”“我叫的煤也还没有人给送来,”嘉莉说,她的煤是论蒲式耳叫的。
“我过去问问看,”赫斯渥说。主动提出要做点家务事,这在他还是第一次,然而不知怎么地,他想坐在家里的愿望促使他这样说,作为享受坐在家里的权利的某种补偿。
雪整天整夜地下着。城里到处都开始发生交通堵塞。报纸大量报道暴风雪的详情,用大号铅字渲染穷人的疾苦。
赫斯渥在屋角的取暖炉边坐着看报。他不再考虑需要找工作的事。这场可怕的暴风雪,使一切都陷于瘫痪,他也无需去找工作了。他把自己弄得舒舒服服的,烤着他的两只脚。
看到他这样悠闲自得,嘉莉不免有些疑惑。她表示怀疑,不管风雪多么狂暴,他也不应该显得这般舒服。他对自己的处境看得也太达观了。
然而,赫斯渥还是继续看呀,看呀。他不大留意嘉莉。她忙着做家务,很少说话打搅他。
第二天还在下雪,第三天严寒刺骨。赫斯渥听了报纸的警告,坐在家里不动。现在他自愿去做一些其它的小事。一次是去肉铺,另一次是去杂货店。他做这些小事时,其实根本没有去想这些事本身有什么真正的意义。他只是觉得自己还不是毫无用处。的确,在这样恶劣的天气,待在家里还是很有用的。
可是,第四天,天放晴了,他从报上知道暴风雪过去了。而他这时还在闲散度日,想着街上该有多么泥泞。
直到中午时分,他才终于放下报纸,动身出门。由于气温稍有回升,街上泥泞难行。他乘有轨电车穿过十四街,在百老汇大街转车朝南。他带着有关珍珠街一家酒店的一则小广告。
可是,到了百老汇中央旅馆,他却改变了主意。
“这有什么用呢?”他想,看着车外的泥浆和积雪。“我不能投资入股。十有八九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还是下车吧。”于是他就下了车。他又在旅馆的门厅里坐了下来,等着时间消逝,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
能呆在室内,他感到挺满足。正当他闲坐在那里遐想时,一个衣冠楚楚的人从门厅里走过,停了下来,像是拿不准是否记得清楚,盯着看了看,然后走上前来。赫斯渥认出他是卡吉尔,芝加哥一家也叫做卡吉尔的大马厩的主人。他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阿佛莱会堂,那天晚上嘉莉在那里演出。他还立刻想起了这个人那次带太太过来和他握手的情形。
赫斯渥大为窘迫。他的眼神表明他感到很难堪。
“喔,是赫斯渥呀!”卡吉尔说,现在他记起来了,懊悔开始没有很快认出他来,好避开这次会面。
“是呀,”赫斯渥说。“你好吗?”
“很好,”卡吉尔说,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犯愁。“住在这里吗?”“不,”赫斯渥说,“只是来这里赴个约。”“我只知道你离开了芝加哥。我一直想知道,你后来情况怎么样了。”“哦,我现在住在纽约,”赫斯渥答道,急着要走开。
“我想,你干得不错吧。”
“好极了。”
“很高兴听到这个。”
他们相互看了看,很是尴尬。
“噢,我和楼上一个朋友有个约会。我要走了。再见。”赫斯渥点了点头。
“真该死,”他嘀咕着,朝门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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